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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关重地南阳郡回到大梁王城,这一路行程长达一千多公里。
轻骑军日夜兼程,马蹄声疾,一个来月风吹雨打的奔波,丝毫没有减慢他们回家的步伐。
在这段漫长的行军日子里,在与将士们耳鬓厮磨的攀谈中,项逍铭仔细聆听着他们的话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他一点点捋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眼下,我是回到了四年前,南阳郡没未被匈奴人攻破的时候,’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月,项逍铭暗自思忖着,深邃的眼神里透着一抹难言的情绪:‘看来是苍天垂怜,让我重生归来,回到了洛凌霜没有出嫁的半年前,果真大好,这一世我定不会再与她错过。’
上一世,项逍铭一直在边境防守匈奴,为了得到更高的功勋,为了能让自己更顺利的娶到洛凌霜,项逍铭刻意拖延了返回王城的时间。
也就是同一时间的半年之后,项逍铭率领大军返回了大梁王城,当他满心欢喜地派人跑去洛家提亲,得到了竟然洛凌霜已经身亡的噩耗。
上辈子的洛凌霜被家族利益捆绑,在洛老爷的首肯之下,她成为了洛家二小姐洛凌婵的陪嫁妹妹,一同嫁给了太常少卿的三公子。
因为洛凌婵的娘家乃是商贾大户,其势力不容小觑,尤其生母背后有一个根基强大、人脉广泛的商帮家族作为支撑。
再加上洛凌婵自身亦是大梁王城里声名远扬的才女,才貌双全,故此太常少卿三公子是以正妻之位求娶。
然而洛凌霜的生母只是一个卑微的舞姬,这种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身份,犹如一道沉重的枷锁,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其名下子女洛凌霜只能成为一名妾室的命运。
这场婚姻,犹如一场及时雨,给囊中羞涩的太常少卿府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当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涌入太常少卿府中,让一大家子的生活焕然一新,这就使得洛凌婵在夫家的地位稳如泰山,坚不可摧。
府中上下一干人等,无论是管家仆役,还是其他眷属,皆要惧她三分。尤其到了后期,朝堂有意抬高商人身份,洛凌婵的性格就更加肆无忌惮,府中众人遇见她,皆要谨小慎微,言行举止格外小心,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触怒于这位贵主。
洛凌婵在太常少卿府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反观洛凌霜就过得十分悲凉,她的容貌一直继承了生母的特色,属于五官大气,美丽妖艳的女子。
但是当时的社会风向,由于大梁老王格外喜欢清秀脱俗的美人,以至于这种喜好的影响迅速蔓延开来,导致全国上下都流行起素服丽人。
朝中的男子皆以能够迎娶清素女子为荣,在他们的观念中,认为腰肢纤细,身材薄瘦的少女才是绝代佳人。
这一风气的盛行,使得许多王城贵女们发了疯一样地束胸减肥,她们为了追求那所谓的“美”,甚至不惜采用极端的方法。
每日进食极少,过度节食,更有甚者因营养不良,饿得面黄肌瘦,原本娇艳的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为了遮盖暗淡的肌肤,那些女子们会往脸上涂抹大量的粉白,远远看去,整个人刮白一片,十足的病态美。
洛凌霜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也被夫家勒令束胸减肥,这就导致了可怜的俏美人,整日食不果腹。
渐渐地,女子娇弱的身躯在饥饿的折磨下愈发消瘦,原本灵动的双眸也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无神。
在其二姐洛凌婵的刻意授意之下,府中下人们每到送餐之时,都只会给洛凌霜端来少得可怜的食物,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洛凌霜的体重逐日下降,身体也愈发虚弱。
结果,嫁入太常少卿府不足三月,一代丰韵美人就被活活饿死,验尸之时,旁人才发现骨瘦如柴的她竟然怀有一月身孕,消息一出,众人哗然,唯有亲二姐洛凌婵毫无表情,冷漠不语。
洛凌霜身故之后,又过三月,项逍铭这才率领大军回到了大梁王城,当他得到洛凌霜的死讯,那一刻,他整个人仿若遭受五雷轰顶。
那一日,细雨蒙蒙,殇愁不绝,当刻有洛凌霜名字的墓碑出现在荒野尽头,项逍铭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全身的灵力仿佛一下子被全部抽干。
一双憔悴入骨的眼睛瞪得滚圆,那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看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眼,男子崩溃腐心,自责的嘴唇不断颤抖着,哽咽地喉咙里不停地发出痛苦地悲戚声。
项逍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接受自己日思夜想的心尖人已经殁了的事实,独对坟墓,这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崩塌,这一幕,让男子的天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绝望之中。
“南阳王?!”一个不大却格外清晰的声音从山丘之后骤然响起,让已然失心的项逍铭不禁深深一怔,他如同被从人从恶梦中唤醒一般,机械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身穿素服的少年才俊,正怯生生地站立在项逍铭的后方,那少年身姿挺拔,青涩地脸颊上正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错愕和紧张。
垂目,发现少年郎的手中还拿着几束红色牡丹,花叶新鲜,颜色正艳,那火红的花卉宛如燃烧的火焰般,与这凄凉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项逍铭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尚未脱离的殇绝,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对方。
那少年郎摇头回道:“王爷不认识我,我是前年来王城赶考的门生,前日你率领大军进城的时候,我在城门之下的人群当中,看到了王爷威风凛凛的身影。”
这些奉承的话语,项逍铭素来不待见,于是他回过头去,继续看着洛凌霜的墓碑,沉默不语,但是周身的气场已然表明问题:你是否是跟随我而来?
那名天子门生漫步上前,将手中的牡丹花卉轻轻地摆放在了洛凌霜的墓碑前,然后坦然解释:“王爷,我没有跟着你,今日是洛姑娘的百期,门生过来是祭奠姑娘。”
项逍铭看着墓碑前的牡丹花,眼神里的气息愈发哀伤。
“你为何要来祭奠她?又如何知晓她最喜欢的是牡丹花?”项逍铭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洛凌霜的喜好,他自小熟知。
少年郎缓缓回应:“王爷,洛姑娘生前乐善好施,门生在王城等待科考的日子里,常有囊中羞涩的时候,在食不果腹之际,是洛姑娘倾囊相助,赠予门生银两,度过难关,如此恩情,门生自然不会遗忘。”
听他诉说,项逍铭微微动容:“没想到她竟还做过这等善事。”
站在项逍铭的身旁,少年郎继续说道:“洛姑娘人美心善,她曾与我攀谈,提及今生最爱的是牡丹花,因为她生平最喜欢艳丽的色泽,更喜欢牡丹花的高贵。”
项逍铭想起来了,在孩童的时候,洛凌霜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语,这一下,回忆如潮,汹涌袭来,不禁染红了项逍铭的眼睛。
“王爷,你为何来的这般晚?”少年郎的声音突然转变话锋:“王爷今日既肯贵体亲临姑娘坟前,说明姑娘在王爷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份量,若是王爷能够早点归来,那么洛姑娘就不会死得这般惨了。”
话到此间,少年郎触景生情地鼻子一酸,痛苦的哭泣起来:“王爷,洛姑娘是被饿死的,听闻太常府上传出来的闲话,姑娘死的时候,瘦得都不成人形了,她还怀着孩子,死得太惨了,门生无能,不能救下姑娘,可是王爷你有权有势,你若是能够早点回来,定能解救姑娘,她就不会横死了。”
听完少年郎的话,项逍铭全身虎怔,他经历过战场,知道被饿死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刹那间,项逍铭双拳紧握,痛入骨髓地疯魔,逼得自己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是我的错,是我回来的太晚了,凌霜—”
天空细雨渐大,斗大的雨珠从空中砸落,让男子内疚的身躯摇摇欲坠,眼前的墓碑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愈发凄冷。
望着墓碑上愈发模糊的字眼,项逍铭伸出颤抖的右手,想要去触摸,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住了动作。
‘凌霜,我来晚了,我……好想你。’强烈的懊悔汹涌地刺痛了项逍铭崩溃的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