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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病情在暴雪夜陡然恶化,败血症如同凶猛的恶兽,无情地撕扯着她本就孱弱的身躯。医院里乱作一团,医生们神色凝重地商讨着对策,而窗外的暴雪肆意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救护车被困在厚重的积雪中,无法将母亲转院至条件更好的上级医院,希望的曙光在这冰天雪地中渐渐黯淡。
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微弱的母亲,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决绝的勇气。慌乱之中,我冲向医院附近的超市,推来一辆手推车。我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车内,又找来绳子将它紧紧固定,将其改造成一个简易的“雪橇”。我知道,这是我此刻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也是我必须要尝试的救赎之路。
当我将母亲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手推车上时,她的身体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我的心猛地一揪,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我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手推车的把手,在结冰的路面上狂奔起来。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割着我的脸颊,大雪纷飞,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一刻也不敢停歇。每一步都踏得艰难而坚定,脚下的冰面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母亲去更好的地方,救她的命。
在这风雪交加的艰难前行中,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打开,我仿佛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冬天。那时的我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昏迷不醒。母亲心急如焚,背起我就往医院赶。乡村的道路在寒冬中被冰雪覆盖,尤其是那条必经的结冰河面,光滑得让人望而却步。但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冰面,小心翼翼地前行。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母亲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冰面上,为了保护背上的我,她的两根肋骨硬生生地撞在冰棱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但母亲只是闷哼了一声,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迅速爬起来,继续背着我朝医院奔去。到了医院,在输液时,母亲发现输液管里的药水冰凉,怕我难受,她毫不犹豫地将输液管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用体温为我暖着输液管。那一幕,就像一道温暖的光,一直照亮着我童年的记忆,却也在我后来叛逆的岁月里,被我尘封在心底。
此刻,我在风雪中拼命奔跑,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我与母亲之间的距离,这距离,不仅是空间上的,更是我这些年错过的陪伴与亏欠的亲情。汗水和雪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耗尽,但只要想到母亲,我就有了无穷的动力。
终于,在我近乎绝望的坚持中,远处闪烁着蓝光和红光的救护车顶灯映入眼帘。与此同时,ICU方向的蓝光也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那两种灯光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交错闪烁,仿佛是希望的信号。就在这时,我那件破旧的羽绒服破洞处,飘出的鹅毛与纷纷扬扬的雪片混在一起,在空中飞舞。一片鹅毛轻轻落在母亲的脸上,滑到她的眼睛上,仿佛是命运的一次温柔触碰。奇迹发生了,母亲的眼睛缓缓睁开,虽然眼神中还带着深深的虚弱与迷茫,但那一丝光亮,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妈,你醒了!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我激动地大喊着,声音在风雪中颤抖,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母亲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加快了脚步,朝着那闪烁的灯光奔去,心中默默祈祷,这一次,命运能眷顾我们,让我有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让母亲能平安度过这一劫,让我们的人生,能重新开始。
母亲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这对我而言,是在历经漫长黑暗后的第一缕曙光。病房里,清晨的阳光透过淡薄的晨雾,轻柔地洒在每一个角落。我在窗台边整理着母亲的物品,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叠成纸船模样的医嘱单。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展开那张纸。熟悉的、带着些许颤抖的笔迹映入眼帘——“想吃桂花糕”。看到这几个字的瞬间,我的呼吸猛地一滞,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小时候,我每次发烧生病,不想开口说话,便会用画纸船的方式告诉母亲我想吃桂花糕,这是我们母女之间独有的秘密暗号。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这个暗号早已被岁月尘封,却没想到,在这病房之中,它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心中五味杂陈。我想起母亲昏迷时,用指甲在我手腕上划动传递“回家”的摩斯密码,如今又看到这熟悉的暗号,我知道,母亲一直在用她的方式,努力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奔向医院附近的糕点店。然而,找遍了周围,都没有新鲜出炉的桂花糕。于是,我决定自己动手做。我在附近的市场买齐材料,回到医院的临时厨房,开始精心熬制桂花羹。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全神贯注,仿佛将所有的思念与愧疚都融入了这一锅羹汤之中。每搅拌一下,我都在心中默默诉说着对母亲的歉意,期盼着这份带着童年味道的食物,能成为打开我们母女心门的钥匙。
当我端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羹,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时,母亲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朝墙壁。我走到床边,轻声说道:“妈,我做了桂花羹,你尝尝。”母亲没有回应,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仪器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我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桂花羹,送到母亲嘴边,可母亲紧闭着嘴唇,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瞥向心电监护仪,上面的心率数值从原本的 80迅速飙升到 120。我心中一惊,又看向母亲,只见她的氧气面罩因急促呼吸漫起了白雾。我知道,母亲听到了我的话,她的内心此刻必定也如波涛汹涌。我没有放弃,继续轻声说道:“妈,小时候我生病,你总是为我做各种好吃的,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这时,护士进来换药,一个不小心碰落了病历夹。病历夹“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急忙蹲下帮忙捡起,一张泛黄的火车票根映入眼帘。我拿起它,发现是 2019年的车票,终点站正是我所在的北方城市。票面被泪水洇皱,终点站旁还画着一个带着血指印的模糊标记。我的心猛地一揪,我能想象到,母亲当年是怀着怎样的思念与急切,踏上了寻我的旅程。她或许在旅途中哭了一路,手指受了伤也顾不上,只是一心想着找到我。
“妈,我看到这张车票了……”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太不懂事了。”母亲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她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在这一刻,与我更近了一步。病房里的气氛凝重而压抑,监护仪上跳动的心率,仿佛是我和母亲此刻激烈碰撞的内心,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我们的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等待着一个真正和解的契机。
记忆闪回
看到那张被泪水洇皱、带着血指印的火车票根,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病房里,母亲依旧背对着我,监护仪上快速跳动的心率,仿佛是我此刻紊乱的思绪。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记忆如脱缰的野马,将我拽回到了 2019年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
北方的暴雪纷纷扬扬,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掩埋。母亲拖着经历了化疗后虚弱不堪的病体,在北方的城中村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迟缓,她身上那件旧羽绒服,在这恶劣的天气里显得如此单薄。袖口处已经绽线,棉絮不时地掉出,混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结冰的垃圾箱上,仿佛是她此刻飘零命运的写照。
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执着,手中紧紧握着我的照片,挨家挨户地敲门。每敲开一扇门,她都用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急切地询问:“你们见过这个姑娘吗?她叫囡囡……”得到的却大多是冷漠的摇头和不耐烦的关门声。但母亲没有放弃,她的脚步在积雪中愈发蹒跚,却依旧坚定地寻找着。
画面一转,一家便利店的监控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母亲举着我的照片,缓缓走到便利店的玻璃门前。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突然,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晕倒在玻璃门前。在她身旁,塑料袋里装着未拆封的儿童退烧贴,那是为我当时正在发烧的孩子准备的,年龄刚好吻合。看到这一幕,我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母亲在自己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心中依旧挂念着我和我的孩子。
更让人心如刀绞的是,那个男人,我曾经盲目信任并追随的男人,在看到昏迷的母亲后,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心生恶念。他将母亲扔在社区诊所的门口,随后偷走了她装着抗癌药的手提包。母亲在昏迷中失去了最后一丝保障,而那个男人却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只留下母亲孤独无助地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回到现实,病房里,营养液从输液袋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清脆的滴答声仿佛是时间的丧钟。而我的思绪中,当年诊所屋檐下的冰棱也在同一节奏中坠落,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母亲所遭受的苦难。
我手中的桂花羹还冒着热气,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扭曲着周围的空气,与记忆中雪夜诊所白炽灯下弥漫的寒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蒙太奇。一边是此刻我试图弥补过错的温暖举动,一边是母亲曾经在冰天雪地中遭受的无情对待。我望着病床上的母亲,心中的悔恨如潮水般汹涌。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对母亲的伤害是如此之深,而母亲却从未停止过寻找我、关心我。
“妈,我都知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哽咽着,声音在病房里回荡。母亲的背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她依旧没有转过身,但我能感觉到,她和我之间那堵厚重的墙,正在这一刻,悄然出现了裂痕。病房里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只等着一个瞬间,一个能让我们彻底和解、相拥而泣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