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m.yqxsb.com】第一时间更新《江山如画水如花》最新章节。
阿爹将背篓卸在青石板上,枯竹般的手指解开麻绳。野兔尚有余温,一边舀水出来一边处理着兔子,灰褐皮毛泛着酥松,他屈指在耳后轻叩两下,“皮毛有些毛躁,现在正是换毛的季节。”阿爹手脚麻利的处理兔子。刀刃贴着耳廓划开时,老茧摩挲过兔皮发出沙沙声,暗红筋膜在暮光里泛着琥珀色。剥到肋下时,老人忽然停手,指甲挑起一片暗紫淤血,“瞧见没?箭镞擦着心包过,再偏半寸这肉就腥了。“
竹篾捅进后腿时带出缕热气,肠肚滑进木盆溅起血沫。妞妞一边眼珠滴溜溜转,一边捏着鼻子嫌弃的后退喊“爹爹,臭臭。”阿爹却将肝肺托在掌心,“好东西,臭啥子臭嘛,拿药材汤料炖了给你们几个补补气血,好吃的耳朵停不下来。“说着一边把胰脏裹着草木灰放一边去,说是堆好肥料,埋进菜畦,到时种出的菜格外脆甜。
兔皮绷在竹架上像片半透明的云,阿爹用钝刀细细刮去脂膜,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褡裢里摸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给荷花“妞妞,来,这个是爹爹在河边捡到的这个是什么,看,多漂亮,蛋黄色的,润润的,喜不喜欢?”“喜欢,好喜欢,我最爱爹爹了。”荷花高兴手舞足蹈道,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
灶膛里松柴噼啪爆响时,案板已拾掇得锃亮。兔肉按纹路分作八块,后腿抹粗盐悬在梁下,肋排浸在陶瓮用野蒜腌着,骨头剔出来放进锅里炖着。
夕阳开始慢慢的躲下山边了,荷花一边玩着石头一边问“爹爹,阿娘还没回来啊?”阿爹独坐门槛磨箭镞,青石板上蜿蜒的血痕早被井水冲净,指甲缝里留着兔毛的触感,茸茸的,像山风掠过草尖,一边弹走一边道“应该回来了,兰花,看看你娘回来没有,可以吃饭了。”
这边话刚落,门外就听到阿娘的声音,妞妞一边蹭跳着出去“阿娘,回来啦,回来啦,吃饭饭了,兔子兔子好香香,爹爹做的好香香。”
“嗯,知道了,爹爹做的最好吃了,妞妞最喜欢爹爹做的菜了。”阿娘道。
阿爹帮忙阿娘把东西放下来,“快洗手,吃饭了。”
阿娘把家伙什放下,从怀里摸出个温热的野鸭蛋——这是下午在地里草丛里拾的,一边放进隔间的屋里,三个小脑袋立刻凑成朵颤动的花,“阿娘,这是什么蛋?”妞妞问道。
“这是野鸭蛋,现在才2个,再多几个,就可以给老母鸡一起下窝敷鸭子了,到时你又有鸭子肉吃了。”
“好耶好耶,又有肉肉吃了。”
“你个小丫头最馋肉吃了。”
“爹爹你看!“妞妞突然指着墙角的纺车影子,“像不像只大蜘蛛?“茶花应声朝影子望过去,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振翅。阿爹忙伸手接住掉落的燕泥,掌心那团湿凉倒惹得妞妞咯咯笑起来,露出那小小的乳牙。
檐下传来阵阵凉风呼呼声,把火塘的柴火都收拾干净,爆开的火星砰砰作响,灶膛里未燃尽的柴梗忽明忽暗,给土墙抹了层胭脂色。兰花用木勺刮着陶罐底,装上粟米饭,最后几粒粟米落进妞妞的小木碗里。阿爹把陶罐里头的兔肉整锅拿上桌子,一家子人围在桌上坐着。
阿爹打开盖子,嗯……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哇,香香,好香香。”妞妞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大声说道。
“香,来……这2块腿肉给你的,最嫩了。”阿爹把一个兔子腿肉放进妞妞的碗里。“你们也快吃,我放了药材汤料一起炖的,你们多吃些,这汤好补的。”阿爹屈指轻弹女儿发顶,茅草扎的小髻便颤巍巍晃起来。兰花趁机把做饭时烤的红薯掰成三截,焦黑的皮下露出蜜色芯子,热汽裹着甜香漫过木桌。一旁的小丫头急急去抓,被烫得缩回手指含在嘴里,眼睛却还盯着最大的那块。
“哎呀,你个丫头,先吃肉肉再吃红薯,小心烫着。”兰花一边说着荷花。
饭后,檐角的风声呼呼作响时,阿娘用草灰抹净陶碗,将半截松明插进墙缝。油灯芯子爆出个灯花,映得土墙上人影幢幢。兰花就着这点光亮穿针,麻线在她指间游走如银鱼,给妞妞的裤子补上窟窿,小孩子就是好动,衣服总是缝缝补补。
阿爹坐在门槛上削犁头,碎木屑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妞妞和茶花举着芦杆,在灶灰画出的方格里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笑,嗓音混着柴火噼啪:“马儿笑,狗儿跳,狗儿压着马儿跑...“
亥时的梆子响过三巡,阿娘吹灭将尽的灯盏。月光漫进窗棂,照见窗下的那床尾巴,混着远处隐隐的犬吠,织就夜里最暖和的安眠曲。
卯时初,天还青着,灶间的土窗棂外浮着层薄雾。阿爹把最后一根柴火塞进灶膛,火舌忽地窜上来,映得他额角细汗晶亮。昨夜浸的杂豆在陶罐里咕嘟作响,掺着新碾的粟米,熬作稠粥特有的香气漫过茅草檐。
东厢房传来窸窣声时,妞妞正蜷在被窝里数窗纸透进的光。鸡橱里的公鸡抖着冠子打鸣,一声比一声急。
“兰花!“院墙外传来阿娘的叫声,兰花奔到门边,晨风卷着稻秸碎扑在脸上。阿娘蹲在井台边洗着脸,青石上漾开一圈圈赭红的水纹。西墙根阿爹堆着新劈的柴,整整齐齐码成半人高。
“哎,阿娘,怎么啦?”兰花问。
“叫你二妹起床了,”
灶间飘出咸菜坛子的酸香。妞妞踮脚扒着灶台,见阿爹正用竹筷搅着瓦瓮里的酱瓜。灶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大忽小,发髻间插的桃木簪子也跟着晃。“当心烫着。“阿爹头也不回,拿木勺舀了勺粥汤,吹凉了递过来。
后院忽然响起竹扫帚划地的沙沙声。妞妞含着粥往过跑,差点撞翻晾着药草的笸箩。阿娘弯着背在扫鸡舍,鬓角沾着根草屑。芦花鸡扑棱棱飞上篱笆,惊得晨露簌簌落进陶盆里。妞妞蹲下身看爷爷阿娘拌鸡食,麸皮混着剁碎的野菜,在木槽里堆成小山。
“今日该种完了。”阿娘往围裙上抹了把手,指节上的老茧蹭得粗布沙沙响。茶花仰头望天,启明星还悬在东南角,东边云脚却已泛起鱼肚白。檐下挂的蓑衣滴着露水,在泥地上洇出个歪歪的月牙。
灶间传来陶碗相碰的脆响。阿爹端着木托盘出来,新蒸的杂面馍腾着热气。阿娘甩着湿漉漉的手从井台过来,裤脚沾着泥星子。茶花刚要伸手,被阿娘用竹筷敲了下腕子:“净手去。“
晨光漫过竹篱时,粥碗已经见了底。阿爹扛起犁头,铁尖上还沾着昨夜的泥。阿娘往腰间别镰刀,草绳编的刀鞘磨得发亮。兰花赶着鸭群往溪边跑,布鞋踩碎一地露珠,晨雾里三个身影渐渐化进田垄间,炊烟还在茅草屋顶上袅袅地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