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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樟树的年轮里渗出松脂时，顾承宇正教孩子们用榫卯结构搭鹊桥模型。苏晴端着冰镇酸梅汤走近，看见他白衬衫后背被汗浸透的痕迹，正与自己昨夜梦中的抓痕重叠。
“顾老师这里藏着秘密。“扎羊角辫的女孩突然戳他后腰，“苏老师要不要检查？“
哄笑声中，顾承宇突然抓住苏晴的手按向自己脊背。隔着湿透的布料，她摸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金属异物，形状像是半枚钥匙。
“十五岁在长崎挖出的哑弹壳。“他转身时眼底晃着破碎的星光，“医生说再偏两厘米就会刺穿心脏。“
苏晴的指尖在颤抖，酸梅汤在玻璃杯壁凝成血滴状。顾承宇忽然用冰镇过的杯底贴住她手腕：“这样血管的跳动会慢下来，要不要试试？“
孩子们推搡着将他们挤向树洞，年轮间垂落的祈福木牌突然纷纷坠落。顾承宇护住苏晴的刹那，某个褪色的木牌滑进她领口——正面刻着“平成二十三年“，背面竟是她硕士论文的日文标题。
“这棵树...“她攥紧发烫的木牌，“是我外祖父留学时种的？“
顾承宇的呼吸突然加重，喉结上的汗珠坠在她锁骨。他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植皮手术的疤痕，那蜿蜒的曲线竟与树洞的年轮完全契合：“当年替你外祖父埋下时光胶囊的人，好像也姓顾。“
蝉鸣突然静止，林小满的拍立得相机记录下这个瞬间。照片显影时，树影在两人周身织成青色的茧，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透明的蝶翼挣裂光阴。
台风裹挟着咸腥气撞碎玻璃时，苏晴正蜷缩在资料室的檀木柜间。顾承宇举着应急灯调试老式收音机，暖黄光晕在他侧脸分割出明暗交界线，像她设计稿上未完成的阴影处理。
“怕黑可以握着这个。“他递来黄铜比例尺，手柄处缠着褪色的樱花和纸，“比手电筒更能感知空间。“
苏晴的指尖刚触及金属的凉意，突然缩回。陈诺也曾这样在停电夜递来打火机，火光熄灭时却攥住她发抖的手腕。此刻顾承宇立刻将工具放回木柜，后退时撞翻整盒蓝图，纸页纷飞如折翼的鹤。
“抱歉。“他的影子在墙面碎成沙砾，“我去检查电箱...“
苏晴忽然抓住他衣角，又像被烫到般松开。松香与暴雨的气息在黑暗中发酵，她听见自己沙哑的辩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顾承宇单膝跪地整理图纸，肩胛骨嶙峋的轮廓透出衬衫：“知道为什么传统町屋要设计地窗吗？“
他指尖划过她小腿在地面投下的阴影：“为了让独居者记得，月光永远不会被完全遮挡。“
晨光剖开云层时，苏晴在樟木香中惊醒。顾承宇的外套虚掩在她肩头，袖口磨白的缝线处别着枚珍珠纽扣——正是她上周弄丢的那颗。他蜷在门边的工具箱上浅眠，掌心的老茧还沾着检修时的机油。
苏晴鬼使神差地凑近，发现他睫毛在颤动。昨夜被他修好的收音机突然播报天气，女主播甜美的声线惊起窗台的白鸽。顾承宇睁眼的瞬间，她仓皇后退撞翻砚台，墨汁泼洒在他昨夜修补的图纸上。
“对不...“
“看这里。“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引导描摹，墨迹在污渍处晕染成富士山轮廓，“瑕疵也可以成为点睛之笔，就像...“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苏晴却已读懂未尽之言。就像她总用遮瑕膏掩盖的泪沟，像陈诺说她不够精致的颧骨，此刻却在顾承宇的图纸上化作层叠的远山。
手机突然震动，陈诺发来社区改造的撤资威胁。苏晴咬破唇间的死皮，血腥味混着墨香，突然想起大四那年通宵画图时，陈诺也是这样用项目合约要挟她放弃留学机会。
建材市场的水晶灯晃得人眩晕，苏晴机械地核对着马赛克砖编号。顾承宇忽然用身体挡住刺目光线，在她记事本上投下温柔的阴影：“第三排左数第七块，背面有气泡裂痕。“
他示范敲击砖体的动作像在弹奏三味线，腕间的绷带渗出血渍。苏晴想起昨夜他徒手拧紧松动的电闸螺丝，此刻却连触碰样本都克制地戴着棉布手套。
“顾先生的手...“
“旧伤复发而已。“他迅速将手藏进裤袋，转身时碰落整盒琉璃瓦，“小心！“
苏晴被揽进他震颤的胸膛，薄荷药膏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陈诺总爱喷的蔚蓝香水突然浮现记忆，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却在她耳畔细数应酬对象送的名表。
“我自己能站稳。“她挣扎着后退，指甲在顾承宇小臂留下月牙红痕。
黄昏的收银台前，顾承宇默默将创可贴放进她购物袋。苏晴结账时发现多出盒白桃糖，包装纸上的柴犬正傻笑着，和便利店那晚他给的太妃糖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