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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密,赵守财站在新买的宅院里,望着工匠们挥汗如雨地拆除西墙。自从在码头盘下三间铺面,他总觉得这五进老宅配不上自己如今的身家。
"东家!出怪事了!"泥瓦匠老张突然从墙根窜出来,裤脚上沾满黄泥,"您快来看看这地底下的东西!"
赵守财踩着湿滑的青砖过去,只见刨开的土坑里露出一块青灰色石磨。磨盘足有八尺见方,表面布满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渗进石缝。最古怪的是磨眼处,竟用朱砂描着个扭曲的符咒。
"晦气东西。"赵守财啐了一口,"找个道士来......"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卷过天井。工匠们手里的铁锹突然叮当作响,磨盘上的朱砂符咒竟开始渗出血珠。赵守财倒退两步,后腰撞上堆着铜钱的樟木箱,三枚铜板骨碌碌滚进磨眼。
"咯咯咯......"石磨无风自动,碾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团黑雾从磨盘底下涌出,渐渐凝成个佝偻人形。那东西浑身青紫,十指生着半尺长的利爪,脖颈上还套着半截生锈的铁链。
赵守财两腿发软,耳边却响起沙哑的低语:"三文钱......推一遭......"
当夜子时,赵守财攥着把铜钱蹲在磨房。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石磨上,白天见到的饿鬼正蜷在阴影里啃食贡品。生鸡的鲜血顺着它尖利的牙齿往下淌,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推一遭。"赵守财壮着胆子抛出铜钱。饿鬼突然暴起,利爪擦着他耳畔掠过,三枚铜钱精准地嵌进磨眼。石磨轰然转动,磨膛里竟源源不断涌出金沙。
如此过了半月,赵家库房的金锭堆成了山。赵守财的绸缎庄吞并了半条街,连县太爷都要看他脸色。只是那石磨愈发古怪——原先三枚铜钱能转两个时辰,如今不到一炷香就停。饿鬼的指甲开始生出倒刺,眼窝里跃动着幽绿的鬼火。
这日清晨,管家发现新来的丫鬟死在磨房。姑娘浑身不见伤口,面色却灰败如纸,仿佛被抽干了生气。赵守财站在尸体旁,看着饿鬼贪婪地舔舐窗棂上的晨露,忽然露出瘆人的笑。
当晚,他亲自押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进了磨房。当惨叫声与碾磨声同时响起时,赵守财惊喜地发现,石磨这次转了整整一夜。
赵守财把染血的铜锁重新挂上磨房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乞丐扭曲的四肢还在石磨下微微抽搐,饿鬼蹲在阴影里撕扯着最后一缕生魂,喉咙里发出餍足的呼噜声。
"东家,这月第三回了。"管家老吴盯着青砖缝里的指甲片,"城东流民快被咱们抓光了。"
铜钱撞击声打断了老吴的话。赵守财把玩着新打的金算盘,翡翠珠子在指间劈啪作响:"城南破庙不是还有群小叫花?听说王寡妇的傻儿子整天在街口转悠?"
老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洇出几点猩红。自从上月误入磨房撞见活祭,他咯血的毛病越发严重。赵守财瞥了眼管家发青的印堂,嘴角扯出冷笑。窗棂外飘来烧纸钱的气味,明天就是中元节。
子时梆子响过七下,赵守财提着灯笼走向西跨院。饿鬼的咆哮声今夜格外刺耳,拴在磨盘上的铁链绷得笔直。月光下可见那鬼物身形暴涨三尺,脊背上凸起根根骨刺,原先溃烂的皮肉竟生出细密鳞片。
"推一遭。"赵守财将哭晕的小乞丐扔进磨膛。
饿鬼没有动。幽绿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利爪轻轻一划,捆住乞丐的麻绳齐根而断。赵守财倒退着撞上墙壁,怀里的铜钱撒了一地。那孩子突然睁眼,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两簇鬼火。
"三文钱......推一遭......"沙哑的声音同时在两人一鬼耳边炸响。磨盘上的血纹像活过来似的蠕动,竟与赵守财手腕上浮现的青筋产生共鸣。
赵守财发现自己站在磨眼中央。
四周漆黑如墨,唯有磨齿转动时迸溅的火星照亮斑驳石壁。他想呼救,喉咙里却灌满腥甜的铁锈味。左手不受控制地抓起把金沙,右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条胳膊正被无形之力按向磨盘!
"老爷救我!"凄厉的哭喊从齿缝间挤出。赵守财惊觉这分明是上月溺毙的丫鬟春桃的声音。磨膛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那些被他推进磨眼的亡魂正伸出半透明的手臂。
饿鬼的笑声震得石屑簌簌掉落。它脖颈上的断链不知何时接续成丈余长的冥铁锁,末端赫然拴在赵守财脚踝上。每挣扎一次,磨盘便转快一分,金沙混着血水从出料口汩汩涌出。
"这是东家新制的金粉?"前院传来老吴沙哑的询问。几个伙计说笑着搬走血金,谁也没注意磨盘上黏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晨光穿透窗纸时,石磨表面的人形轮廓渐渐凝固,赵守财狰狞的面孔永远烙在了青石纹路里。
三年后的中元夜,新任县令带人查抄赵宅。衙役们在西跨院掘出十八具骸骨,唯独那方染血石磨不翼而飞。有人说在运河货船上见过鬼磨踪影,也传言北疆战场有金甲武士驱鬼推磨。
唯有个云游道士在茶摊上讲得真切:某夜路过荒山,见团磷火追着辆无头马车狂奔。车上金箔簌簌飘落,落地都化作带血的铜钱。车厢里坐着个锦衣富商,脖颈拴着铁链,双手正把森森白骨塞进磨眼。
"您猜那磨盘上刻着什么?"道士抿了口粗茶,"分明是赵守财的八字,却用朱砂描成了镇魂符。"
茶客们哄笑起来,谁也没注意说书人脚边的青布包袱。有细心的伙计说,那包袱皮上似乎沾着些金粉,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血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