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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级开学典礼的暴雨里，周芊蜷缩在教室角落，怀里抱着蓝鲸图案的雾化器。苏禾的蜡笔滚到她脚边，在病历本上画出一道彩虹。“这是呼吸的颜色，“七岁的男孩指着窗外，“雨停了带你去追。“
那年秋游，周芊在梧桐树下捡到第一片金叶。她将叶子夹进《安徒生童话》，在《海的女儿》页脚画了条戴雾化面罩的小鲸鱼。苏禾用橡皮泥捏了颗薄荷糖，悄悄塞进她装药的铁盒。
二年级运动会当天，周芊的急救卡从口袋滑落。她躲在体育仓库看苏禾参加50米赛跑，用粉笔在垫子背面画满跑道。苏禾偷来裁判的秒表，陪她在月光下模拟冲刺。当电子音在空旷的操场响起，两个影子在终点线摔作一团，笑声惊醒了栖息的夜鹭。
三年级体检时，周芊的肺活量吹出800ml。校医室的阳光斜照在仪器上，她突然抢过吹嘴又吹了三次，直到脸颊涨成石榴红。那天傍晚，苏禾家的车库变成临时实验室，他们用自行车气泵改装出简易呼吸训练器，压力表指针颤巍巍指向900ml时，周芊把数据刻在香樟树上。
四年级的暴雨夜，周芊在电话里咳得说不出话。苏禾攥着备用喷雾器冲过三条街，运动鞋甩出的泥点溅满裤腿。急救车蓝光中，他看见周芊床头贴着自制海报：鲸鱼跃出海面的剪影旁写着“1600ml目标“。那晚的急诊室，苏禾在陪护椅下发现揉皱的400米赛跑报名表。
五年级的初雪日，周芊在校刊发表《呼吸可视化研究》。她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雾化日记，橙色代表晨间峰值流速，蓝色对应PM2.5指数。科学课上演示的自制肺活量计，玻璃管里升降的染色水滴，正是苏禾输液时给她的灵感。
六年级开学那天，周芊在校服内衬缝了暗袋。装着新版急救卡的收纳夹里，藏着六年来所有训练数据：从二年级的吹泡泡肺活量测试，到五年级寒假每天记录的晨跑心率。苏禾送的新年礼物——带GPS定位的呼吸监测手环，此刻正闪烁着稳定的绿光。
运动会的清晨飘着细雨。周芊在更衣室别号码布时，发现背面用金线绣着“302-ZQ“。这让她想起三年级那个午后，苏禾用美工刀在香樟树刻下的“总有一天“。此刻树疤已愈合如眼睛，正凝视着跑道上的身影。
发令枪响瞬间，周芊的左手无意识触碰锁骨——那里埋着四年级植入的给药泵。前三百米她精确复刻训练节奏，运动腕表的心率提示灯稳定在绿色区间。拐过第二弯道时，苏禾举起记录板：画着鲸鱼喷泉的简笔画，水柱高度对应最佳配速。
最后百米冲刺，周芊的鞋带突然崩开。看台的惊呼声中，她竟用起两人发明的“拖把步“，脚背勾着鞋面继续奔跑。冲过终点时，六年来的训练日志从口袋滑落，纸页在风中翻飞如白鸽。苏禾捡起其中一页，2000年9月15日的记录稚嫩歪扭：“今天吹出五朵泡泡，苏苏说像鲸鱼换气。“
颁奖仪式上，铜牌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光彩。周芊翻转奖牌，背面细密的刻痕组成北斗七星——这是苏禾用六年时间，每年运动会后添上的银线。器材室斑驳的墙面，当年的粉笔字旁新增了合影：两个身影在终点线相撞，扬起的尘埃里藏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总有一天“。
夕阳把香樟树的影子拉长时，周芊在树疤处贴上新的金叶。叶脉间隐约可见肺活量曲线图，最新数据停驻在2200ml。苏禾用红绳系上六年级的雾化器，铃铛在晚风里摇晃出安徒生童话的旋律。那些被药香浸透的童年，终在奔跑中羽化成鲸，驮着六年的晨昏游向深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