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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冕还在跪着,那道背影直得似张蓄势待发的弓,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
陆轻竹回了头,不久,袅娜的身姿消失在了宁安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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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彻底放明,破开浓雾,几缕暖阳溢了出来。
萧冕眨了眨眼,久跪的身躯肌肉僵硬,他却浑然不觉,他怔愣盯着眸前的琉璃莲花供灯上,那耀着的灼灼的火光。
从前那火苗渺小微弱,萧冕总是从早守到晚,直至那供灯彻底燃完,才施施然从拜垫上起身,如今这几簇烛光勃勃生机,跃动着,兴奋着。
“师父,这是何意?”
僧人也是有些惊讶,而后抚了抚眉,笑道:“老身也不知,这世间事难以言明,老身不敢妄言。”
萧冕并没有非要得到答案的偏执,闻言,默了片刻,继续跪着。
那僧人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悠悠道:“兴许是令妃娘娘喜欢刚刚那位施主,每年她来,她的灯都燃的极旺。”
萧冕缓缓抬头。
僧人触到萧冕的目光,头皮一麻,而后微勾唇角,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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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容易下山难。
因路上的薄冰化成了积水,镇国公府的马车又在石阶之下,陆轻竹和秋水下了石阶之后鞋子和裙摆都沾上了污渍。
陆轻竹平日喜爱干净,平时出门时都会在轿辇中备着干净的换洗衣物。
可今早出来的仓促,秋水误将衣物放在了陆轻竹的闺房中,所以此时就是再泥泞,她也只能忍耐。
好容易马车进了城门,离镇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陆轻竹怕自己这身模样回去会被府中的人传到哥哥耳朵里,思索片刻便让马夫停了车,与秋水一同进了西街的霓裳阁。
霓裳阁算是大彦规模最大的成衣铺子了,对于京城中的贵女们来说本来不算什么稀罕,可不知从何时传言,这是太子经营的店铺时,霓裳阁竟一下子门庭若市。
陆轻竹的衣物平时都是专人裁制,偶尔与周燕逛街时才会在铺子里买上几件衣物,今日情况特殊,她随意在店铺中挑选了一件桃红色的袄裙准备一会儿马车中换上,刚付完钱,一双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陆轻竹转过身去,撞上了一双怒火汹汹的双眸。
面前的女子上身穿着一袭蜜合色大红窄褃袄,下着百蝶阳花裙,面容极其艳丽。
孟筝先是怒瞪了陆轻竹一眼,而后看向掌柜的:“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店铺今日不要营业吗?怎么,本姑娘的话不算话了?”
掌柜的听闻此言两眼一黑,他们霓裳阁是正经儿买卖,哪可能因着这姑娘一句话便不营业了。可又不敢惹这姑娘,一时敢怒不敢言。
陆轻竹这时才明白过来情况,原来她是遇到纨绔子弟了。
她听周燕姐姐讲过那些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的故事,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也着实有够震撼。
陆轻竹很小的时候大概也是顽劣不堪的,但至八岁之后被哥哥带在身边教导,性子便变成了如今这般,如今乍一见如此张扬妄为的女子,不由有些好奇。
她细细打量了面前女子片刻,这女子眼下的小痣愈加与那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对上了。
陆轻竹试探道:“是宁国公府的孟筝姑娘?”
孟筝轻笑:“是本姑娘,怎么了?”
这声笑意包括的意思太多,不屑的意味最浓。
秋水一听,刚要出言警告几句,谁知姑娘竟拦住了她。
陆轻竹面容带笑:“既然今日霓裳阁不营业,那我便离开了。”
话音刚落,陆轻竹肩侧的手缓缓松开。
“以退为进?”孟筝瞥了她眼,双臂环胸:“真是个聪明的小娘子,知道我吃软不吃硬。若是掌柜的有你这般有眼色,我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掌柜的叫苦不迭,就差叫她祖宗了。
陆轻竹神态自若,声音柔和:“那这件衣服,孟筝姑娘准备如何解决?”
孟筝视线挪到眼前衣袍上。
她平常最不爱穿的便是湘妃色的衣袍,总觉得过于粉嫩和矫情,她并不是非要这件衣服,只是觉得她作为宁国公府的嫡女,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如今这女子如此识趣,倒是让她的火去了七分,还有三分如何消不下去,单纯的就是想找个茬,遂她耸耸肩,调侃道:“那就扔了吧。”
言罢,陆轻竹神色从容,轻轻侧首:“秋水,把这件衣服给扔了。”
秋水虽然不忿,但听话的扔了。
陆轻竹望向孟筝,“姑娘可满意?”
良久,孟筝“呵”了一声,似是没想到她那么干脆,晒晒:“满意了。”
陆轻竹颔首,笑道:“那我们走了。”
留下孟筝皱眉望着陆轻竹的背影,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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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遭事,陆轻竹再没有去买衣袍的想法了,垂首坐于马车内休憩。
秋水给她奉茶,她一睁眸,便瞥见秋水幽怨不解的眼神。
陆轻竹几乎是立刻知道了原因,笑意盈盈:“秋水可是在好奇我为何有理还要退让是吗?”
秋水点点头,她自是不解的,但她侍奉在姑娘身边,却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姑娘的决定。
陆清竹接过秋水递来的杯盏,润了润嘴唇,轻声道:“你可知刚刚那位姑娘的身份?”
秋水摇摇头。
“她叫孟筝,小时候我曾随哥哥去宁国公主见过她几次。那时我们都只是个孩子,后来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长大后便没有什么记忆了,但我却经常听周燕姐姐讲她的事。”
陆轻竹顿了顿,指尖捻了一块酥饼咬了一口,“孟筝是宁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娇生惯养,性子炽烈张扬,只要她喜欢的,想尽手段都要得到,即便吃了哑亏不久便会找回场子,可谓是瑕眦必报,仗势欺人的京中一霸。”
“哦?”秋水面上划过一抹惊奇,“小姐,您这么一说,我似乎也耳闻过她的事,有一年,她和福安公主同看中了一件璎珞,福安公主怎么说也是珍贵妃与陛下千娇百宠的宝贝,却不仅没有抢过孟筝,好像还被皇后训斥了一番。”
闻言,陆轻竹叹了口气:
“这事我便无从得知了,我之前听哥哥讲过宁国公府的事儿。大彦重文轻武,自十七年前,武安侯被贼人构陷冤死之后,文人士族把持了朝政。孟筝的父亲宁国公之前是翰林院学士,后又任命为礼部尚书,如今还是太子太傅,几十年间,关系错综复杂,朝堂之上的官员与宁国公几乎有扯不掉的渊源,就连哥哥都受过宁国公的教诲,对其尊敬不已。而宁国公府又一直拥护太子,太子如今如日中天,地位稳固,一旦登基,宁国公府便会一飞冲天,不可动摇。”
秋水懂了,她似是没想到宁国公府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陆轻竹笑了笑:“如今他们锋芒正甚,没必要自找没趣,何况明日便是庆功宴,到时满朝文武,家眷亲属汇聚一堂,若是今日闹翻了,那我别说是与萧冕多说几句话,就是想安稳度过恐怕也不行了。”
马车内的烤火炉热气蒸腾,少女的眸清亮狡黠,秋水不由看怔了,心疼道:“那姑娘作为镇国公府的姑娘,受此委屈不难受吗?”
看到秋水的神色,陆轻竹心尖软成一团,好笑道:“秋水,只是一件衣裳罢了,怎会委屈?哥哥曾经教导过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妨,我并没放在心上。”
秋水望着少女坦然自若的面孔,不由想到二人今早在宁安寺中的场景。
银杏树下,姑娘大胆的行为,收获的只是容王的无动于衷。
姑娘表达了爱慕后,容王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变化。
姑娘,为何您能对任何事都能想的明白,却对爱容王这件事如此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