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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屹倒也不恼,剑峰倒转,撇开长枪,正欲收手,谁知枪影一掠直扑面门而来,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剑走偏峰,直指子青前胸,逼着子青撤招自救。
子青从小与府中男丁打成一片,处处不让须眉,养成她英姿飒爽的性子,全无女儿娇态,但到底是个少女,眼见得沈屹剑峰直袭前胸,俏脸顿时腾起绯霞,银牙暗咬一拧腰肢抽枪闪过,心中暗骂:“登徒子!”
如此一来虽解了面门之急,沈屹却已暗道惭愧,欲待赔个不是,子青不由分说一个腾跃自上而下挟起霍霍枪影将他围在当中,隐有雷霆之威,正是定远枪的绝技‘十面埋伏’!此招最耗体力,难为她小小女子练得这般火候,已是下了十二分的苦功。
沈屹不禁暗暗叫好,也顾不得尴尬,打起十二分精神见招拆招,怎知这式枪法连绵不绝,并且奇正难辩,心中不由暗自着急,鬓角微微见汗。
再看子青,‘十面埋伏’本就不适女子习练,勉力支撑下脸色渐渐发青,出枪也不比先前迅疾有力。
李元霁武艺疏浅,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能跟沈屹过这么多招,这丫头当真不可小觑,担心之余皱了眉频频去瞟顾靖之的脸色。
顾靖之在一边看得清楚,心知要子青认输绝无可能,只得暗叹一声,掖起袍角,伸手探过兵器架上的玄铁棍,一个箭步跃入场中,也不见他如何使招,只听“铛”一声,挑了子青的长枪。子青正卯足了劲要让沈屹这个“好男”出丑,却不想顾靖之挑了她的枪,心有忿忿,到底不敢发作,一跺脚往后堂去了。
李元霁不明状况,上前问道:“可是分了胜负?”沈屹收剑入鞘,立在一旁面有讪色。
顾靖之将玄铁棍插回兵器架中,随手扯落腰间的袍角,笑道:“王爷宽心,豫王府的脸面还挂得住!”说罢,举步出了鉴武堂,留下李元霁兀自回味。
子青原是流落街头的小乞儿,无名无姓。
顾靖之十三岁那年的大年夜,朔风挟着漫天飞雪飘舞不绝。且不论天子脚下那些达官显贵围炉拥裘、觥筹交错,只说瑞雪兆丰年。便是辛劳一年的寻常百姓也早早备下了热腾腾的年夜饭,只等一家团圆、享叙天伦。街市上的铺子早早歇了业,天色尚未擦黑,已是人迹全无,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不时遥遥传来几声犬吠。
安定侯府门檐下两盏精致典雅的御赐八角宫灯已上了烛,红澄澄的光团在这雪夜里格外温暖、柔和。顾小侯爷甫入太学,特赐五子登科样式。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小乞儿缩瑟在威武雄壮的石狮后面,举头望着那两盏煞是好看的宫灯,五官不辨的脸上只剩了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
顾靖之依例去向太学博士辞了岁,恰逢豫王得了年下的赏赐,非要拉了他一起赏玩,旁的倒也罢了,无非古玩珍器,唯有一册《藏家印存》弥足珍贵,一方方历代名家的“朱文”与“白文”跃然纸上,风格各异、互补阴阳,或清新或狂野或灵动或朴拙不一而足。豫王素喜鉴藏,对那遗闻轶事更是如数家珍,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
顾靖之自习骑射以来便不喜车驾,带了数名侍卫认蹬上马,轻叱一声纵马奔出。漫天飞雪中,身上的羽缎斗篷翻飞不绝,脸庞被风刮得微微生疼,身上倒起了薄汗,偶有雪片吹进衣领,也不觉寒意。城门上正在换防,靖之一时兴起,邀道:“明扬,赛一程如何?”
明扬颔首,顾靖之已挥了个响鞭疾驰而去,明扬便也一紧马肚追了上去,只苦了其余几名侍卫,虽是良驹却比不得他俩的坐骑,拼尽全力还是差了好几个身位。
府前抛蹬下马,顾靖之和明扬一边说笑着往里去,却见明扬脚下一滞,顾靖之不由也转头去看。
天色已黑,只见阶下右首石狮座台下有个模糊的影子在微微蠕动。身后的侍卫立时围了上来,有人拿过灯笼一照,只见一个黑瘦的小乞丐缩成一团蜷在石狮腹下,已快失去知觉。
侍卫们纷纷看向顾靖之。
“靖之?”明扬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顾靖之如梦初醒,一步跨上前去俯身欲探,手到身前却又一滞,回头看向明扬。明扬知他心中所想,朝他微微摇头,他定了定神,命人将小乞丐抱入府里。
小乞丐洗净了竟是个面容俊俏的女娃子,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看便招人喜欢。府里的老妈子悉心照料了她几日,便复原如初了。初四那日,老妈子给她换了身半新不旧的碎花棉袄,见她小小年纪着实可怜,又给她包了些衣物和碎银,准备领着去向夫人谢了恩,便打发她出去,心中暗道可怜。
恰逢顾靖之来上房给母亲请安,却辩不出这“小乞丐”,老妈子忙一一回禀了。顾靖之瞧了瞧那女娃子,只说稍待片刻,便埋头进了母亲房中。
隔着厚实的绛色倒福暖帘,听不清房中言语。难得冬日里有这大好的日头,照化了琉璃瓦上的残雪,檐前滴滴答答落下水来。老妈子合握了双手,不时抬眼去看打帘的小丫头,那女娃子倒自顾自趴在院里的莲缸前看锦鲤。
半晌才见顾靖之出来,扫了眼莲缸前瘦瘦小小的身影,只说:“她若愿意,便留在府中吧。”
老妈子忙拉了女娃儿道谢,却见他已出了垂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