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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黎哭得有点想吐，父亲在和奶奶通电话，奶奶那边的声音失落中夹杂着强烈不满，可能是因为李家三代没能出一个大学生吧，最疼的两个孙子甚至小学就辍学了。
李黎在初中就意识到，她这个孙女儿对奶奶家来说更像是一个吉祥物，或者是一个供人炫耀的玩意儿。
她姓李，她是一个女孩，所以她要听话，要乖顺，要成绩好，要把妈妈当成李家之外的人，等以后嫁人自己也会变成“别人家的人”。
小时候，李黎觉得大人们说得不对，但她从不敢反驳，她害怕变成大人口中“不听话”“不要脸”的小孩，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了他们很多年，终于如愿地变成了“懂事的小孩”。
当李黎读了很多书后，她确定这些大人说得不对。当父亲第无数次向妈妈挥出拳头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反抗父亲在家中的专制统治。
堂哥说：“你别找事了，如果没有你挑事，你爸妈好得很。你再找事我就揍你了。”李黎觉得堂哥是个傻瓜，因为他会自动忘记他婶挨揍的模样。
的确，身为李家的长孙，他享受着家族带来的种种好处。堂哥的行为在他自己看来，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合理性。他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学习，更不需要讨好谁。也许他在社会上贱如蝼蚁，但在这个家族他可以一直是“耀祖”。
爷爷奶奶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孝顺，那可是你亲爹，不就打了你妈几下吗？谁家女人不挨打？”李黎本来想让爷爷奶奶来评评理，可那一瞬间，李黎只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封建与冷血。
李黎站起来，环顾四周，那些血缘上的亲人正张牙舞爪地企图啃食她的血肉和灵魂。
她被扇耳光，被拖鞋打脑袋，被在亲戚朋友面前示众......很疼，但没关系的，这一切都没关系的，十几岁的李黎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因为能保护自己的妈妈。
李黎扯出自己最狰狞的面具，冲那些人吼道：“杀了我啊，你们有本事今天就在这弄死我。”
李黎不怕。在那天，她脱口而出的所有肮脏的骂人的词汇都是从父亲那里日复一日学来的，库存足够多。
李黎的父亲拖着肥胖的身躯，像蠕动的蛆虫般将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李黎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叛逆的、不乖顺的女儿打服。可是李黎的咒骂声一阵高过一阵，直到邻居过来敲门。
李黎的父亲打累了，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中满是失望和费解，以及自己的家庭地位被挑衅的盛怒。
后来，一直沉默的李黎的妈妈开口责备李黎不懂事，责备她不好好学习还和长辈顶嘴。
李黎眼里的光灭了，支撑她与世界为敌的金箍棒崩碎了。李黎艰难地回头，在强烈地胃痛中努力看清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她仿佛终于醒悟，那个在这场悲剧中孤立无援的，唯有她自己。
“或许堂哥说的是对的，在这段婚姻关系中，母亲遭受的种种皆是她心甘情愿，我又能以何种姿态去替她鸣不平？这是她甘愿的，却不是我情愿的。
那为什么要生下我，还让我读书。你本能地知道该爱我，却不够真的爱我。你爱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却不是因为我是我。”
很多年之后，李黎都庆幸新中国存在高考，如果人与人之前推崇的不是谁家孩子成绩好，而是是谁家孩子嫁得好，那自己可能连上桌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