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意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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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市的一所精神病院。

那时他在看护自己那位衰败的母亲时，听见她说的话。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本来不会这样……”

这个女人从未待人如此坦诚。梁安也极少见到她这样毫无遮掩、不再冠冕堂皇的疯癫模样。她抓紧了护理床的床单，在旁边护工依稀透露着闪避意味的眼神之下，嘴里冒出重复而含混不清的话语。

梁安意识到她应当是要说些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于是小声让旁边的护工先出去透透风。

在连十八岁年纪正轻的梁安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

许久未曾修剪的指甲嵌入了年轻人坚实的皮肉，力度之大超过了那时病弱的女人身体应当有的极限，那一瞬间的痛觉分明而刻骨，对比多年以来的折磨却又显得不堪一击。

饶是梁安也要拧眉缓解这难以忽视的痛觉，再一转眼，他便再一次面对了那一双遍布了密密麻麻血丝，乍一看近乎鲜红的双眼。

那样的色彩却有些晃眼。

“阿梁……阿梁应该杀了他才对！江卓，那个家伙，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就是个懦夫，他才是该死在那里的人——不是阿梁，阿梁不该死，他才不该死在那种地方……”

她反复念叨的话语令人生畏，而她口中的阿梁，当然是指的梁安的父亲梁自衍。梁安清楚，哪怕自己是她的儿子，自己的存在和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一点情绪价值。

他的母亲，名叫李茗艾的女人是一个独断的复仇者。

“梁安”不过是一个能够成长的工具，而那个宛若具有魔力般将许多人化作“信徒”的男人确确实实的已经命丧黄泉。后来能够记起他的，也不过是那时死去的精神病，还有如今尚存的张银胜罢了。

只是梁安也无法想象，当时的结局如有不同，梁自衍如果活到今天，一直坐在江卓的位置上，自己又会是在怎样的一番境地。

近似的场景重复过很多次。

次数多了，已经不再感到惊讶的梁安就只能够在请假出来探看的时候把它视作必须出现的日常，在迅速做出反应、及时找理由支走护工的同时，他自己对这种情景缄默以对。

外人自然是不能窥见这种充满了罪恶的秘密，作为儿子，梁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结论，只是一如既往在心里案子揣摩。

这时的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警校生。

而他已经看出来了，真相究竟如何对这个女人而言终究没有了意义，她现在所需要的，便是在自己谨慎的时光中宣泄出自己一生中所有未能了却的愤怒，直到生命终结。

比起对死去丈夫的爱情，身处其侧的梁安更能感受到的是一切付诸流水的不甘——李茗艾的眼中，野心才是真正的答案，而梁自衍莫名的失利让居于幕后的她失去了一切。

可到了最后，她却是自己给出了答案。

“到底是为什么？”

“梁自衍不会失误，从来都不会……”

“由我们设计的计划没有问题！”

大抵是仍在回忆着葬送的过程，她不断念叨着自己的信任，最后一口气埂在了咽喉处，面孔上的表情称不上释然。

“只有，只有一种可能。”

梁安猛地抬头，看着他的母亲说出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是阿梁自己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