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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像薄荷一样清新的早晨，疏桐懒待梳妆，歪在榻上看书。自禁足起，除了阿墨过来的日子，她都这么随便打发，今日看的是一本琴谱，她读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记住。
“姐姐可起了没有？”先闻声，再见人，疏桐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还没呢，你在外面等会吧！”她翻了一页书，答道。
阿墨已经掀帘子进来了。
疏桐一身鹅黄家常衣裳，腿上搭着一条薄毯，头发松松被一只银簪挽住，鬓边尚有几缕碎发拢不住垂了下来，翻书时带起轻风，碎发跟着轻轻摇曳，越发显得柔嫩的皮肤如杏仁豆腐般吹弹可破，她未施脂粉，屋子里却有一种暗香幽幽。
“姐姐真好看！”阿墨也在榻上坐了，一边捡点心吃，一边喝疏桐的茶。
疏桐白了他一眼：“今日又打算怎么折腾？”
惊寒捧上新茶来，将疏桐的茶杯也一齐换走了。
“我告了假，今日咱们去庙里上香吧？”阿墨说，“不日我可能又要走了，姐姐去替我求个平安符如何？”
疏桐放下琴谱：“去哪儿？”
“不能说，”阿墨神秘地笑笑，“此事还未作定，我这是偷偷说与你知道，你不可告诉姐夫！”
疏桐皱着眉头：“什么时候走？我尚在禁足，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阿墨笑道：“我就知道你过糊涂了，才特意一大早过来提醒你：昨日是禁足的最后一天，从今天起，你又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疏桐唤来唱晚梳妆：“是么？要求平安符的，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你略坐坐，等我片刻。”
崇恩寺位于城郊岫云山的半山腰，听说十分灵验，因此香火旺盛。寺里做祈愿的营生，但却只是俗家弟子在代为处理，真正的僧人和主持只一心修行，这令疏桐大感好奇，也对这寺院更加尊重起来。
开光祝祷一套流程过后，阿墨欢欢喜喜收了平安符，珍重地贴身揣好，又问疏桐要不要给裴铮也求一个，被疏桐以祈求神明不可贪心为由拒绝了。
岫云山景色很好，眼下正是秋季，漫山遍野的红叶连成了片，仿佛彤云将整座山峰染红，一点黛瓦飞檐掩映其中，正是崇恩寺低调古朴的山门。
“咱们爬到上面看看吧？”阿墨说着，拉着疏桐拾阶而上，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
山不高，但疏桐穿着层层叠叠的裙子，裙子上又被唱晚挂了长长短短的各种装饰，待她拎着裙子爬上山顶的时候，着实是累得不轻。
然后阿墨又拉着她去了山下的一个庄子，据他说，那是他家的，不过庄子里的东西很好吃，午饭是地垄上现择的蔬菜，小河里现捉的鱼，田野上现抓的鸡，山林中现摘的果子，烹饪简单，却都有着更浓的香气。午饭后小憩了一会，阿墨又开始折腾要钓鱼，要打猎，又要做弹弓，疏桐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实不知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些精力。
直到暮色沉沉，倦鸟归林，他才终于对疏桐说：“今日晚了，咱们回城吧？”疏桐还没来得及答应，只听他又说：“我在青枫楼定了位子，咱们去吃奶黄包和烤羊腿！”
疏桐绝倒。
吃完饭，姐弟二人散步消食，车马俱跟在后面。隐约有琴声传来，疏桐侧耳听了一会，辨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天高水阔，万里星河。
“前面就是梦浮生了，大概是他们在演奏曲目。”听了一会，阿墨说。“想必是新谱的曲子，以前没有听过。”
“梦浮生？”疏桐问，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阿墨耸耸肩：“唱戏，听曲，寻欢，作乐。”
疏桐秒懂，看着那张纯净的脸，无法想象他寻欢的样子：“好玩吗？”
阿墨点点头：“曲子很不错的，酒也尚可，其他就——你干嘛这么看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见疏桐不信，他拦住她郑重强调：“我真的没有去过花楼，我就只是去听过曲子喝过酒，没有做过别的事情。”
“我没有做过别的事情！”他生气地又强调一遍。
再不相信就不礼貌了，疏桐收了笑意：“你认识弹方才那个曲子的人吗？”
阿墨谴责地望着她，气鼓着脸，答道：“大约是商徵姑娘吧？”
“咱们去瞧瞧！”疏桐说着朝梦浮生走去，阿墨赶忙去拉她。
“你不能去，”他说，“我真的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我以后不去了还不行吗？”
疏桐伸出一只手阻止他，因为琴声又传了过来，这次低沉幽怨了些，声声慢，诉不尽相思离别意。
“你不能去，”阿墨拽住疏桐，“女子不能去，你不能去……”
但是门口揽客的伙计并没有拦，所以疏桐很顺利地进去了。
这是一间极大的——娱乐场所，分为不同的区域，以不同的装饰装修风格区分：进门左手边，花影摇曳，树姿婆娑，有小楼矗立，楼内灯火通明，楼外人影错落，楼上悬一匾额，上书桃林暖风四个字，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想必这里就是赏乐区了。顺次望去，接着的是红灯红帐的菩提挽花，买醉区，戏台高筑的青莲伴雪，听戏区，还有彩光翩跹的烟柳捧月，观舞区，四个区域以栈桥相连，又分别有楼梯通往中央的清苑，清苑既可以用作客人分流，也可以作为看台，供付不起内场费用的人喝酒用。清苑中另有歌舞，当然档次比上面的就要略差了，
清苑旁另有羊肠小路曲径通幽，绵延进黑暗中看不见了，像是通到了风花雪月四楼之后，可能是楼主的办公区？
疏桐提着裙子要上风楼，听见月楼上有人喊阿墨。
那人文生打扮，自楼上而下，宽袍大袖衣袂飞扬，颇有几分飘然欲仙之感，离得近了，才看清眉目：唇红齿白，鼻翼翕动，天生一副桃花眼，一笑，眉梢眼角俱是风情，他一甩长发，大笑而来，那样子颇有几分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今宵一场醉的洒脱。
这人好像在哪见过，疏桐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