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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怎么样了?”疏桐揉着酸涩的眼问,声音有些沙哑。
“沈将军无事,”温怀煦叮叮当当摆弄那些瓶瓶罐罐,手下不停,很快地回答疏桐,“你们回来前,下官刚去看过,烧已经退了,若是今夜不再复发高热,明日就有望能慢慢恢复了。”
“太好了,”疏桐把头靠在椅背上,想起阿墨,又是心疼又是不舍。“温大夫费心了。”
温怀煦尚未答话,便有人在外头禀报医女到了,裴铮立刻裹上衣服,开门让人进来。
疏桐身上也都是些皮外伤,只因结痂,衣服和伤口有一些粘连,医女手法很温柔,片刻就处理好了,又脱了上衣,处理了后背的鞭伤,铠甲虽然能挡住物理损伤,但能量攻击却需要疏桐自己承受,须用药将淤血散开,再将养便好了。
看着自己身上缠缠绵绵的纱布,疏桐忍不住想要是有医用胶布就好了,不知道那胶是怎么做的,自己自杀前怎么就没研究一下。
“睡吧?”送走了所有人,裴铮关上门,将火盆往大床边挪了挪,又往床上多铺了一层被子,转身对还在椅子上的疏桐说,“今晚可能会有些难熬,你若是疼了……”
疼了能怎么样呢,裴铮问自己,只能忍着,忍到不疼,忍到伤口结痂,就好了。但对着疏桐,这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我们换回来吧?”疏桐说着向小床走去,“这床你睡太小了,会挤到伤口的。”
“不用,”裴铮在她坐到小床上之前阻止了她,小心翼翼将她重新领回大床,塞进狼皮褥子里,“你只管睡你的,不用管我。”
裴铮俯身替她盖被子的时候,疏桐看见没合严实的衣襟里隐约透出血迹的纱布,她指着那里:“这个就是我扎的吗?对不起啊!”
裴铮定定看着她:“你为何要跟我道歉,你忘记是我将什么都不会的你强行带上战场的吗?要不是你自己争气,现在哪里还能活着在这里说话?”
疏桐懵懂无知地听着,她实在太累,脑子已经拒绝继续工作了,半晌,才迟钝地说:“是啊,是你带我去的,你为什么要带我去?”
裴铮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他也不需要回答了,因为疏桐已经支撑不住,沉沉睡了。
疏桐是被身上的伤口疼醒的。
火盆里的炭火还旺,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显示外面还是夜晚,那她就不可能睡了很久。身上的小伤口此刻一跳一跳地疼,背后的鞭伤最讨厌,无论平躺还是侧躺,都能挤压到它,还好大床足够软,要是睡在硬得多的小床上——
疏桐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去看看裴铮,但裴铮并没有在小床上,他也没在屋子里。
疏桐披了件外衣,推门出去。
月色如洗,清透如山泉的月光洒满院子,空气凛冽,有一丝只有在这种十分寒冷的地区才会有的冷而沁的香,实际上也不能算是香,就是一种非常清冽又通透的感觉。
裴铮也披着外衣,头发松松束着,正坐在石阶上喝酒,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
他的头发黑而浓密,因为白天束冠,此刻有些卷曲,被一根发带随意绑着,有一种慵懒的随性,与锋锐的长相和冷峻的气质搭在一起,倒真配得上越王妃说的,京城名门闺秀的梦中情郎。
他将自己的外衣铺在旁边的地上,望着疏桐,疏桐于是就过去坐了。
裴铮将手里的酒递了过去。
疏桐接过来,捧着喝了一口,初入口有雪山融水的清冽,醇和温润,顺着喉头滑下去,又有一点说不清是柠檬还是薄荷的芬芳,微微的热感充盈四肢百骸,呼吸之间,陈年的橡木燃烧时厚重舒缓的味道弥散开来,些微的甜味充盈口腔。
“唔,甜的?”疏桐嘀咕了一句,将酒坛还给裴铮。
裴铮笑起来,却没有回答,只是将疏桐落到地上的外衣下摆拾起,盖在她腿上,然后便望着月亮。
月亮很大,高高地挂在天空,天空很空,星星也看不见几颗。
“孟自忠在北境盘踞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又是越王的旧部。陛下不放心,便让我来收拢军权,孟自忠当然不肯配合,不但对丁零人的情况闭口不言,还几次消极怠工,差点葬送了阿墨。这些,你都能猜到吧?”沉默了一会,裴铮轻声说。
疏桐没有说话,这些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你还猜到了什么?”裴铮看着她问,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疏桐只能看到他迎着月光明的这半边脸。
“就这些了。”疏桐撒谎道。
裴铮仿佛知道她没说实话,他带着笑意看着她,继续说道:“孟自忠虽是越王旧部,但他所有的势力都在北境,所以他并不想参与朝堂的纷争,无论谁输谁赢,想北境安稳,都必须要拉拢他。原本,他也只想做这北境军的主,保自己一世荣华就好。”
“但我没有死在京城,还顺利来了北境,越王自然是不会甘心的。于是因为他的插手,丁零人联合起来挥军南下,孟自忠再不想,也不得不站到了他一边,如果他不这么做,等北境被我收拢的那天,就是他失去一切的那天。”
“他几次三番延误战机,无非就是想把我永远留在战场,我死了,他的困境解了,越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裴铮喝了口酒,疏桐没有说话。
“我若死了,你会怎么样?”裴铮突然问。
疏桐眨了眨眼:“你不会死的。”
裴铮被噎了一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起来,他大笑着喝了口酒,又从旁边摸出一坛新的,揪掉塞子,塞给了疏桐。
“北境军的大多将领我已经都有把握了,除了孟自忠和他几个心腹,这几个人十分顽固,我本来还在踌躇怎么入手,困扰了好些日子,直到昨天。”裴铮继续他刚才的话,“昨天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当着那么多人揍了姓孟的一顿,真是痛快!”
疏桐咳了一声,抿了口酒掩饰尴尬:“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自然是在夸你!”裴铮想拍拍疏桐的肩膀,又觉不妥,伸出的手半路改了方向,在空气中挥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后来你走了,没有看到那个场面,当真精彩!你为何要揍他,有意的么?”
疏桐又抿了口酒,没有回答。
裴铮看上去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我收拢北境的进程怕是会加快很多,我从没想过,那些话由你一个女眷说出来,要比我这个将军说出来有力量得多!不过,”他放下酒坛,转头正色看着疏桐,“明天一早,你须得找孟自忠道个歉。”
疏桐断然拒绝:“我不去。”
那倔强的小脸扭向另一边,月华笼在她身上,好像给她戴了一顶轻盈的面纱。她唇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失血,鼻子线条舒缓,让整张脸显得温和有余,精致不足,眼睛弥补了这一缺憾,眼头下压,圆润柔和,眼尾上扬,修长锋利。从裴铮的角度看去,那长长的眼尾晕开来,仿佛一笔写意山水,睫毛呼扇,将山水隐没在了一层虚幻的阴影里,越发引得人想去探寻。她算不上多美,但这张脸十分耐看。裴铮盯着她,她肌肤晶莹的脸反射着月光,透出一种自成人间的沉静,他蓦然想起她的泪光,想起她慈悲的模样,一时间不敢呼吸,生怕自己的一点动静,惊动了这世外的画面。
“那就不去。”裴铮不肯移开目光,完全忘记自己的打算,毫无原则地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