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大哥，救救我！
“大毛子是谁的？”这句话一出口，左一凡就意识到有些不妥。太直接了，也太八卦了。
小景却不在意，她摇摇头，说：“不晓得。”她又补充说，“我来了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种事，左一凡一点不惊奇。在乡下，特别是有些偏远地区，几个兄弟共有一个老婆，是常有的事。不过在忠义村，他们是第一家。
左一凡又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呢？等二狗出来？”
小景说：“我不瞒大爷，我是不会等他的。不说会不会判死刑，就是能出来，又是什么时候啊？我既然跑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我不想回到他们家了，再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这次，是左一凡频频点头。
“村子里，那些女的，一天到晚都叽叽喳喳的，都是议论我的事。真的没脸活下去！”小景说，“我是外地人，又是买来的，她们更看不起我。我就像一个婊子一样，被他们说三道四。那些男的，也不把我当人看。那些有钱的，那些光棍汉，都打我主意，动手动脚的。有一次，差点被人强奸了。”
左一凡问：“谁呀？”
小景不肯说。左一凡能理解，左一凡也是中义村的人，小景大概是怕这种事传到老家，又被人家说三道四，说是自己勾引男人，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在农村一旦发生这种事，一般都不会谴责男人，污水总是泼到女人的头上。
小景说：“我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也去浙江了。原先是大狗一个人过去的。”
小景接着又说：“原先我不想和大狗待在一起，我就留在村子里，大毛子念书，也要我照顾。在家里，我是不干活的，大狗二狗养着我。那些女人就说我好吃懒做，靠男人活着。我就央求别人带我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左一凡问道。
小景说：“卖假货呀！”
“怎么样？赚钱了吗？”
小景说：“哪有钱赚？第三次就被抓了。”
小景说着眼睛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景不再说话，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她在里面待了很久，隐隐约约传出哭泣声。出来后，脸上明显清洗过，泪痕已经看不见。
他们那天聊了很久，都快十点了。
左一凡起身就要离开。他在小景这里，一般不会超过十点钟，太晚了，别人看见是要说闲话的。小景连忙送他，每次都送，直到左一凡走下楼梯，她才关上门。这天，小景依然这样，只是有一点不一样，她那长长的睫毛下面，闪着晶莹和依依不舍的光芒。
左一凡抽空去了一趟看守所。这次是在隔着玻璃的会见室见面的。
他告诉二狗三件事。一、左建国抓到了。案子很快就有结果。二、二狗的钱，小景小狗他们分了。有点变化，就是不是四份，是三份。街上的房子，大狗给租掉了。大狗小狗为此h打架的事，他也说了。三、小景从家里跑了。目前在苏州，在一家工厂打工。她想来看他，可暂时不给探视。左一凡没有告诉二狗，小景就住在他那里。
二狗对建国的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说到小景，他问了几句。对于小景的离家出走，二狗说，他早已想到了，这样好。她可以早点嫁个人家。街上的房子就这样了，迟早都是大毛子的。说到母亲二狗就哭了。他说：
“现在老做梦，不是梦见我死了，就是梦见我姆妈死了。”
他让左一凡告诉大狗小狗，说：
“麻烦你对大狗他们说一声，对我姆妈好一点。大狗老是打她。他一直打她，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打。比我大大打的还多。小狗现在也打。我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不判死刑，也会坐一辈子牢。”
二狗的眼睛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接着说：
“一凡大哥你晓得，我姆妈虽然不讲话，心里明白得很。我们弟兄三个，就是对我最好。小时候，家里有点好吃的，她就藏起来，我每次放学回来，她就背着大狗小狗，偷偷地拿给我。我不吃，我姆妈就生气，‘哇哇’地捶着胸脯。我一吃，她就笑了。”
二狗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后来我出外跑生意。听村里人讲，她天天傍晚跑到村口等着我，有时还跑到几里外的汽车站。一见到我回来就“哇哇”地叫，跑过来，接过包，喜滋滋地跟在我后面。我一回到家里，她就忙着烧饭。我吃饭的时候，她就端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我只要一出门，到别人家里耍去了，她就到处找我。找到了，就坐在别人家里，看着我们说话。有时候我被她找得烦了，我就发火，可她就是不改。现在她看不到我回去，恐怕也急疯了，她也活不长了。”
说到这里，二狗已经是泣不成声。他趴在台子上“呜呜”地哭。
左一凡说：“别难过。你姆妈好着呐！我上次回家见过她，她还是老样子。”
左一凡实际上没有说真话。
那次见到哑巴的时候。她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从额头到下巴全是一条一条的皱纹，沟壑很分明，和抽油烟机管道的纹理差不多。牙齿也都没了，两个腮帮全都凹下去。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肌肉了，就是骨头包着一层皮。看见她，左一凡就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幅画或许是一幅照片，画面上的老太太就是这个模样。
哑巴那次见到左一凡，好像是知道他回来干什么，嘴里在“哇哇”地说着什么，手上不停地比划着。看了实在叫人揪心。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左一凡又安慰了二狗几句。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狗突然睁着泪眼，双手空空地抓着玻璃，说：“大哥！救救我！”
这个画面，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刻在了左一凡的心上，挥之不去，经常出现在梦里。
左一凡又想起上次自己梦到二狗被枪毙的事。看来这些都不是好兆头。左一凡的心脏有些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