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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的屋前屋后都环绕着池塘。
屋前的池塘更为宽阔。由于农村的房屋通常朝南建造,屋前的池塘因此显得更加明亮。而屋后的池塘则隐匿于一片竹林之后,显得较为幽暗,且宽度不及南边的池塘。在冬季,北边的池塘显得尤为寒冷和阴暗,整日不见阳光。当气温降至零度以下时,北池塘的水面上会结起一层厚厚的冰。我们一群孩子喜欢在冰面上滑冰、打雪仗、砸冰窟窿。冰层坚硬难以穿透,最多只能形成几条裂缝,我们在上面玩耍时感到安全,家长们也无需担心我们会不慎落入冰窟。
在农村,人们喜欢在屋后种植一片竹林,这并非因为他们懂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道理,而是出于对竹子经济价值的追求。因此,几乎每家每户都拥有自己的竹林。每年春天,竹林中会冒出许多新笋。我们几个孩子喜欢做的事情包括:第一,用小铁锹挖土将它们挖出;第二,用鞋底踩压它们的尖端,转圈圈;第三,用手掌心来回搓它们的身体。我们并不清楚这样做的意义,却玩得不亦乐乎,不愿停歇。笋芽破土而出,包裹着一层层鲜嫩的外衣,在风雨的洗礼中逐渐变得坚韧,外皮颜色也逐渐变得暗淡、枯槁。一场春雨过后,我们惊喜地发现,它们已经长高,达到了我们的膝盖,随后,在另一场春雨中,它们长到了我们的腰间。不知不觉间,它们已经亭亭玉立,令人向往。笋已经不再是初生的笋,它们已经长成了绿色的竹子。
我们这群小伙伴喜欢在竹林里展开战斗游戏,分成两队,一队是好人,另一队是坏人。但每当这时,没有人愿意扮演坏人,大家僵持不下。最终,年纪最大的孩子提议通过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输的人就扮演坏人。于是我们开始两两对决,输掉游戏的人懊恼自己的运气不佳,一边拍打着自己的手,一边抱怨手气不好,输给了对手,然后不情愿地扮演起坏人的角色。小时候的我们喜欢在竹林里战斗,尽管那里并不适合躲藏,竹子细长且稀疏,几乎一览无余。然而,我们却乐此不疲。两队在竹林中打得不可开交,模拟的枪声此起彼伏,“哒哒哒哒哒......”有人逃跑,有人惨叫。我们遵循电视剧的套路,好人总是胜利,坏人则被彻底消灭。
我们还喜欢在竹林里寻找各种小虫子玩耍,如蛐蛐、蚂蚱、蚂蚁和蜘蛛。似乎阴暗的环境更吸引这些小生物,竹林里的欢乐似乎永无止境。在竹林中,即便是观察两只虫子(请原谅我的知识有限,无法叫出它的名字)的打斗也能让我们乐上半天。它们用触须相互抵触,用爪子互相挠抓,却始终难分胜负,最终甚至抱成一团,扭打在一起。有时,我们也会参与其中,影响它们打斗的结果。那时,我曾思考,这种行为是否算作扰乱它们的生活秩序,改变它们原本的命运。
小时候的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妈妈经常被我问得头大如斗。例如,我会问她田埂上的野花叫什么名字,秧苗为何要插在水中,水塘里的水牤牤(一种方言中的虫子,学名未知)为何能在水面上跳跃而我却不行。我还会问星星离我有多远,月亮为何比星星大。妈妈的文化水平无法解答这些问题,因此她常向爸爸抱怨。爸爸则说这是天性使然,每个人在小时候都会有强烈的好奇心,而我的好奇心似乎尤为突出。
每年,爷爷都会卖竹子。他带着买主在竹园里挑选竹子时,我总是不高兴地跟在后面,爷爷便催促我离开。他们挑中竹子后,便一根根砍下,那些竹子抖动着翠绿的叶子,轰然倒地,我的心也随之感到一阵难过,仿佛失去了一个玩伴。这些命运多舛的竹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然后被捆绑成捆,运往遥远的地方。爸爸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竹子亦是如此。
我不知道什么是使命,也不关心它存在的意义,那些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在我的世界里,只有玩乐。
竹子的事情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我又和小伙伴们愉快地玩耍起来。夏天来临,南边池塘里的荷花盛开,我们找来家里洗衣服用的圆木桶,沿着池塘边洗菜的台阶滑入水中,挑选体重最轻的伙伴坐进桶里,然后将桶推向池塘中央的荷花处。桶里的伙伴承载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采摘荷花。每一株荷花粉白如小仙子,静静地坐在荷叶中央。
坐在桶里的小伙伴近距离地欣赏到荷花的淡雅芳香,似乎有些不忍心亲手采摘,又问:“真的要摘吗?”
我们在岸上急切地渴望得到那些遥不可及的美丽,异口同声地催促:“快摘啊,快摘啊!”
那些荷花仿佛落入了恶人之手,遭受蹂躏。花朵与叶子被迫分离,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还能持续多久,只能听天由命,保持高洁,无所畏惧。
满桶的荷花被带回岸边。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哄抢,而我与他们不同,我不喜欢立刻炫耀采摘的荷花,挥霍掉它们。我喜欢将荷花放在塑料盆里,加水养起来,一连养上好几天。妈妈发现厨房的盆不够用了,到处寻找,最后发现被我征用了。荷花在家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精神振奋。妈妈总是批评我说:“这孩子真是的,摘它们干嘛啊?长在池塘里多好看啊,过段时间它们就该结莲子了。”
莲子,我也钟爱。尤其喜欢妈妈在大锅里熬粥时,加入十来颗,整个厨房便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开,不自觉地多喝了几碗粥。那清甜的粥,无需搭配任何小菜,便能一口口地喝光,碗底不留一粒米。偶尔,我嘴馋了,便让妈妈在我的粥里加一勺糖,莲子粥变得更加香甜,喝完后我甚至忍不住要舔碗底。有些味道,是深藏在记忆深处,永恒不变的。
在乡下,烹饪总是用那口大黑铁锅——它镶嵌在土灶台上。一人在灶台前炒菜,而另一个人则负责在灶台后添柴烧火。如果一个人既要炒菜又要烧火,就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只顾着炒菜,火就添不上,火力不足,菜煮得慢;只顾着添柴火,菜又容易烧焦。因此,如果操作不当,菜品就可能变得糟糕。我妈妈做的菜就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大锅烹饪出的菜肴别有一番风味,即便偶尔锅底会留下一些黑乎乎的杂质,也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那时,由于物资稀缺,人们特别偏爱大分量的食物。我们用大碗盛饭和粥,用大海碗装面条,似乎只有大分量才能带来满足感和实在感。
我妈妈烧菜时并不喜欢我在旁边打扰,她更享受独自研究烹饪的乐趣,而我在场会打乱她的思路。其实,我猜她是担心我偷吃。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把我支开,最常用的是“柴火不够了,快去捡一些回来,回来就能开饭了!”我出门转一圈,捡回一捆柴火,交给她,问她够不够。她看都不看,就说“还不够,再去捡一些回来。”我说“外面已经没有了,都被我捡光了。”她却说“现在外面又有了,你去就能找到。”我虽然知道这可能是个谎言,但还是愿意相信,乐此不疲地一次次跑出去。
我妈妈享受独自烹饪的乐趣,而我则喜欢外出捡拾小树枝的乐趣。捡拾小树枝的乐趣在于四处寻找的过程。每一片孤独遗落的树枝都曾有过它们的辉煌岁月,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风流倜傥,直到岁月流逝,枯萎坠落。我找到它们,让它们燃烧出最后的生命火花,化为灰烬。它们孤独、凄凉、默默无闻,幸而被我所发现,因此,它们应该感谢我。
我酷爱妈妈烹饪的菜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邻居们手艺的喜爱。在乡下,家庭主妇们没有工作,农闲时晚餐总是准备得特别早。而我家,由于爸爸工作的原因,晚餐通常准备得较晚。记忆中,邻居们的炊烟总是比我家早升起。当妈妈开始洗菜拿锅铲时,别人家已经摆出小桌子和小板凳,在外面边吃边乘凉了。饭菜的香味早已透过空气飘到我家。我便循着这香味,追寻到源头。
我常去的一家是大奶奶家。我称呼她为大奶奶,并非因为她与我家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我母亲对她的尊称——大婶娘,我便沿用了这一称呼。大奶奶家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因此她特别喜欢女孩子,对我更是宠爱有加。每次我沿着小巷走向她家时,她总是敲着碗,关切地问:“吃过饭了吗?来尝尝我做的菜吧!”我总是机灵地先观察她家的餐桌,如果看到的是韭菜、青椒、豆角,我便会回答:“我吃过了,或者,我不吃了,我家饭快好了。”但若桌上摆着我爱吃的饺子、烙饼,我便会说:“还没呢,没吃呢!”说完,我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佳肴,仿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总是笑着说我“太精明了!”然后,她会从旁边拖出一个小板凳,用袖子轻轻一扫,即便袖子并未沾到凳子上,也会拍拍示意我坐下。或许因为我看起来比其他孩子干净一些,又或者因为我是老师家的孩子,我总是受到特别的优待。
大奶奶家最小的儿子,我称呼他为小叔,他仅比我年长10岁,尚未成年,同样是个孩子。,每次都不高兴地说:“怎么又来我家吃饭,你家没饭吗?”他虽然这么说,我却从不介意。孩子们可能尚未理解羞耻的概念,缺乏成熟的自尊心,他们听从自己的食欲,从不错过任何他们渴望尝试的食物。大奶奶总是站在我这边,责备她的儿子:“真是的,你这个当长辈的,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大奶奶觉得这很有趣,但同时她也希望儿子能像个长辈一样,对我这个小孩子多一些包容。
除了大奶奶家,我还喜欢去小兰家吃饭。小兰家位于大奶奶家的东边。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小军子,小兰比我大三岁,小军子比我小三岁。他们的奶奶特别擅长烹饪,即便是普通的饼,她也会加入花生、芝麻、红糖,使得味道远胜于我妈妈做的;至于蚕豆,我妈妈和奶奶只是简单地炒了给我吃,而小兰的奶奶却别出心裁地将蚕豆串在线上,挂在姐弟俩的脖子上,既美观又美味,让我们这群孩子羡慕不已。总之,他们的奶奶总是能做出各种美味佳肴。我们这些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吃她做的食物,每次去她家玩,总是忍不住偷看有什么好吃的,而小兰也总是大方地与我们分享。有一次吃韭菜饼,我忍不住多吃了两块,结果盘子见底,小军子气哭了,哭喊着让我吐出来还给他。小兰斥责他“没礼貌,没教养。”他反而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得更厉害。我感到非常尴尬和羞愧,不知是留是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奶奶从外面捡起一根木棒,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不顾小兰的阻拦,打他的屁股。一边打还一边骂:“小混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哭闹,丢人现眼,这么小气,以后谁还敢来你家玩!”当时我心里想:“以后我再也不来你家玩了!”小军子被他奶奶又打又骂,哭得更凶,一边跑一边说:“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尽管如此,之后我还是照常去他们家玩,照常吃他们奶奶做的食物,小军子也还是会和我们一起玩,偶尔也会耍赖哭闹。孩子们就是这样,永远保持着纯真无邪,说过的话转眼就忘,完全听从自己的内心。因此,童言无忌,没有人会真的和我们计较!
那个年代,科技尚未发达,手机和电脑还未普及,电视节目也只在少数家庭中能看到。我家直到90年代才拥有了第一台电视机——一台熊猫牌的。而小兰家比我家更早拥有电视机,所以那时我们一群孩子都喜欢去她家看电视,比如《新白娘子传奇》、《济公传奇》、《射雕英雄传》、《上海滩》等,都是在她家看的。夏天,天气炎热,我们一群孩子挤在小兰父母的床上,看着那台老式的电视机,有说有笑地讨论剧情。有时候电视上的雪花比节目还多,我们会不停地移动那个像锅一样的天线,寻找最佳的收视效果。有一次,小军子在调整天线寻找清晰画面时,他手一松,画面又开始跳动,我们便大叫着让他回来调整。他累得不行,最后只能站着扶着天线,我们才得以看完一集。他气呼呼地说:“下一集,换个人来举着,我累死了。”第二集,小兰站在那里找到了最佳位置,画面变得清晰明亮。我们一群孩子开心地看着电视,叽叽喳喳地讨论。我梦想成为像黄蓉那样聪明伶俐、明辨是非的人;我幻想成为像白娘子那样美丽温柔、拥有法力的人;我渴望有像郭靖那样诚实勇敢、不畏艰险的人来保护我们;我憧憬有像许文强那样坚毅果敢、聪明机智的男人成为我的爱人。
观看电视剧时,我们常常会萌生出一些奇特的想法。有时,我们甚至会模仿剧中的角色,演绎出自己的小故事。例如,我会趁妈妈不注意时偷偷扯下床单,披在身上,手持一根捡来的木棍,扮演起女侠的角色,挥舞着木剑高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小兰笑着调侃我:“你这不是女侠,分明是女土匪,在这里占山为王。”我还曾扮演过梅超风,解开妈妈为我扎的小辫子,弄乱头发,闭上眼睛,伸出双手,做出抓人的姿势,追逐着他们四处奔跑,一边大叫:“我是梅超风,我是梅超风!”我曾一直以为,梅超风的名字中“疯”字是“疯子”的“疯”,这似乎很符合她的性格——有些疯狂。直到我上初中后,第一次阅读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才明白原来应该是“大风”的“风”,而非“疯子”的“疯”。
我自小就学会了打牌,最初接触的是八十分,现在网络上也有这种游戏,有的地方称之为升级或拖拉机。通常四个人玩两副牌,对面坐着的为同盟,一方为庄家,另一方则负责进攻。每次小兰和弟弟小军结盟,我和晓琳则为另一方。我从一无所知开始,逐渐在他们三人的指导下熟悉了游戏规则,从全盘皆输到逐步升级。起初,小兰和小军还会让着我和晓琳,但随着我逐渐掌握了打牌的技巧,他们便不再相让,竞争变得异常激烈。很多时候,胜利的总是小兰和小军。我曾怀疑是自己智商不足,所以总是输,但小兰告诉我,问题在于我的打牌技巧还不够成熟。那些年暑假,我们几个孩子白天吃着西瓜打牌,晚上吹着风扇看电视,完全将暑假作业、日记、作文以及对暑假的所见所闻抛诸脑后,只顾着尽情玩乐。大人们似乎并不介意,任由我们释放天性。
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往事,如今在我脑海中翻涌,难以忘怀!回忆只是那些年经历的一小部分,但正是这些点点滴滴让我更加珍惜美好的生活。所有向前推进的现在,终将成为未来追忆的过去;所有未知的未来,终将转化为稳定而真实的现实。时间在不断前行,改变着生活和岁月,但它总会留下最真诚、最炽热、最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