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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荪那一双肥厚的手在若乔面前比划，挥舞之间，若乔看着他那双眯眯眼，希望这场对话赶紧结束。她不时动着腿，驱赶蚊子。
学术部的办公区位于教学楼顶楼最角落，是两间教室打通形成的开间，除了几张被淘汰的旧桌椅，地上全是纸质材料，一摞一摞、毫无秩序地铺满。若乔和梁荪分别端了两把椅子，坐在这堆纸中间。
梁荪弯下腰，从地方拿起矿泉水瓶，咕噜咕噜直喝了大半瓶。若乔心想：谢天谢地，终于说完了！
梁荪喝完直接用胳膊擦了嘴，说：“怎么样？我给你规划这条路还不错吧！”
若乔说：“学长，部里还有那么多和我同届的，比如娇仪，他们坚持到现在，对于选拔晋升，肯定有比我更大的期待。我这个中途退出的人现在又回来，我觉得不好意思，尴尬。”
梁荪说：“你脸皮真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算和他们直说，副部长的位子是我指定给你的，都没事！”
若乔说：“您看，咱们眼前有这么多纸堆，看起来都是各个学院报上来的课题材料。是不是部里的活太多了，您人手不够呀？”
梁荪愣了一下，说：“我……我是真心在为你考虑！我知道你和贾娇仪是室友，你俩关系不错。但她没告诉你吧，她和咱们部长走得可近了。当然，部长身边也不止她一个，竞争是相当激烈。你再想想，下学期一开始，就会有新同学进来，怎么会人手不够呢？我跟你透个底，不止我们学术部，学生会里这些职位，明里暗里都是交接的。包括我，包括现在咱们部长和学生会主席，都是被前任相中，换届选举只是走个流程，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真以为在选举会上做个演讲，领导老师就能让你当部长了？怎么可能？都是平日里都打点好的。咱们部门已经算不错的了，我呢，对你们这些小的也没啥严格要求，你看外联部那些女学生……我说多了，我不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之前若乔只觉得无聊、困倦、不想干，梁荪说到这里，若乔心里产生一丝厌恶。她不懂得伪装，情绪显然挂到了脸上。
梁荪见此，接着说：“这是事实，你别觉得奇怪，也别觉得不满。我能跟你说这些，是把你当自己人。”
不只是无意识的动作还是为了驱赶蚊子，梁荪开始抖腿。他见若乔还不说话，说：“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你毕竟在学术部干了一个学期，我对你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把活交给你，我和部长都很放心。但你有一个问题，你……你看起来很高冷啊！你人聪明，做事认真，但你让我感觉，你只是完成任务，根本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你甚至很神秘，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的是不是真话，我搞不太清楚。我跟你们辅导员袁老师挺熟的，她算是和你接触密切的人吧，连她都说，她不了解你。但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更漂亮的简历，就得在学生会里混到更高的职位，就得有丰富的社会活动。你想要得到一般学生得不到的机会，就得和老师、领导混得熟。但是这些你靠所谓的神秘感就能获得吗？没用的。得你的学长学姐喜欢你，得老师领导认可你。你自己也说了，和你同一届进部的同学很多，他们坚持到现在，就是在等这些机会。确实是这样。除了晋升这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下学期东港要开全球博览会，这是什么档次的活动？国家级吧，世界级吧？实话告诉你，各大高校的志愿者选拔已经开始了，我们学校也要开始了，先报名再面试，然后就确定名单，秋天就送到园区当志愿者了。我们学校这么多人，总共就两百个名额，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但是这名单谁定呢？学生会定，管学生会的老师定。哦对了，因为要支持博览会，我们下学期开学会很晚。这些信息，你今天不和我聊这个天，你怎么会知道呢？光靠你和隋然、乐柠开开心心在一起，你们能知道吗？还有，贾娇仪已经争取到她的志愿者名额了——她肯定没告诉你吧？我看你经常给她辅导作业，帮她代买午饭，你真诚对待她，但她真诚对你吗？你退部，她很高兴，你知道吗？”
若乔越听越生气，但也越听越不解，见梁荪说得满头大汗，她有些不忍，挤了一个微笑，说：“学长，我不神秘，我只是不善于社交而已。您跟我说这些，也许都是真的，如果您不告诉我，我也确实不知道，谢谢您。”
梁荪双眼眨也不眨，直直地看着若乔。
若乔被看得不自在，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靠了一靠，接着说：“社会活动是很重要，志愿者的名额也很珍贵，我也很想在毕业的时候拥有一个漂亮的简历，但是，读书对我来说更重要。”
梁荪又白又胖的脸上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消失了。
若乔知道他还能借题发挥说很多，于是抢先说：“您接触的人多，应该知道，我们外地学生，拿着这个学校的文凭，想在东港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很难的。我看学校的统计数据，应届毕业生里，获得东港正规单位签约的外地学生占比不到百分之二十，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多数外地学生根本没有在东港找工作，要么回老家，要么考研究生了。”
梁荪连忙插话问道：“你想怎样？”
若乔说：“考研。”
梁荪说：“你才大一，现在规划读研，太早了吧？你到像我现在，大三的时候，再去准备考研也不迟呀！现在这么多机会摆在你面前，为了考个研就放弃原本可以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吗？你看你，英语好，又好看，你不觉得你就应该去更大的活动当中展示自己吗？”
若乔说：“志愿者的面试，我会去报名，也会好好准备的。我们学院的行政助理我也会继续做。再加上还要学好功课，我的时间、精力也只能允许我顾及这么多了。”
梁荪坐直了身体，说：“你这是拒绝我了？”
若乔说：“副部长大家都想当，我也想。但看着这么多材料，我知道我做不了。不好意思。”
梁荪看上去很不高兴，就连那双眯眯眼也显得大了些，充满了失望。他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若乔也跟着站了起来。
梁荪说：“我跟你说这么多，是看好你，信任你。你不接受，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走出了办公室。
若乔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房间里，不远处地面上还有梁荪留下的半瓶矿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