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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足尖刚点上沉船桅杆，忽听得头顶传来“扑棱棱“振翅声。两只肥硕的家鸽撞开蛛网，爪间竟系着西街刘阿婆的糖瓜油纸包，甜腻香气冲得王砚书连打三个喷嚏。
“阿婆这飞鸽传糖的功夫，够去兵部当斥候了。“他揉着鼻尖笑叹，绯色官袍沾满鸽羽，活似只炸了毛的锦鸡。张小乙扒着壁洞偷看，憋笑憋出个响亮的鼻涕泡，惊得鸽子歪歪斜斜栽进腌菜缸。
裴昭忍笑扯下半幅袖袍捞鸽子，袖口暗纹药草浸了糖汁，惹得那扁毛畜生直啄金线。缸底忽浮起串气泡，陈骁的傀儡臂破水而出，指缝夹着条扑腾的黄河鲤鱼，鱼鳃上竟卡着半枚火漆印。
“骁卫长这渔获新鲜。“王砚书玉尺轻点鱼腹，鳞片间簌簌落下黍米粒，“昨儿户部还说河西道军粮充裕，怎的米粮都喂了河鲜？“
暗河对岸忽响起刘阿婆中气十足的吆喝：“糖瓜换鱼喽——“竹竿挑着麦芽糖画的御史画像探进壁洞，画中王砚书手持玉尺量鱼，题字“御史查账，鱼米尽欢“。满街哄笑声里，那鲤鱼忽甩尾拍中陈骁面门，玄甲溅上糖丝，活脱脱成了挂霜傀儡。
“昭姑娘这药袍该熏些驱鱼腥。“王砚书笑着递过帕子，却见裴昭正用银针挑开鱼肠，捻出粒带牙印的蜜饯核：“大人细看，这分明是张小乙上月在渡口偷吃的零嘴儿。“
壁洞外顿时炸开少年急赤白脸的辩解：“那核上牙印是孙老头啃的！他上月偷吃我晒的杏干...“话音未落，孙掌柜的布鞋破空飞来，惊得沉船桅杆上歇脚的家鸽又扑棱棱乱飞。
盲眼妇人趁机掷出乌木杖，杖头蛇纹直取火漆印。陈骁却突然旋身，傀儡臂甩出串糖丝缠住杖身，玄甲上挂着的麦芽糖画遇水融化，竟在暗河水面拼出半幅漕运图。裴昭眼疾手快舀起糖浆，楠木勺在石壁速写：“小乙哥瞧仔细，这才是正经八百的糖画绝活！“
围观百姓轰然叫好，卖糖人的老吴头不服气地挤到洞口：“裴掌柜这画技差些火候，看俺老吴露手绝的！“须臾间吹出个糖人御史量鱼，腰间玉尺竟用金丝糖拉得纤毫毕现。
王砚书笑着摸出碎银：“烦劳吴老丈再捏个裴掌柜悬壶济世的糖人。“却见老吴头手一抖，糖勺勾勒的药箱突然变成抱着蜜罐的狸奴，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满街笑倒。裴昭耳尖泛红，银针疾射钉住糖人尾巴：“好个老吴头，上回说你家狸奴偷吃莨菪子还没赔呢！“
暗河水忽泛起涟漪，沉船残骸中漂出个青竹食盒。陈骁傀儡臂捞起掀盖，三层格间整整齐齐码着桂花糕，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药方——正是永平六年裴昭为陈骁疗伤时开过的金疮药方子。王砚书玉尺轻点糕上红印：“这花押倒与兵部批文的朱砂印有八分像。“
裴昭忽捻起块糕点对着日色细看，噗嗤笑出声：“刘阿婆定是错拿了月饼模子，这桂花糕印的分明是陇右军虎符纹样。“话音未落，对街糕饼铺传来中气十足的笑骂：“小妮子眼神毒辣！那模子还是你爹当年雕的药材杵呢！“
裴昭捏着虎符纹样的桂花糕，忽觉指尖黏腻异常。糕体遇热竟渗出琥珀色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成陇右十九州的漕运密线。王砚书玉尺轻点糖浆轨迹，尺端金丝忽缠住老吴头未收的糖勺：“吴老丈这熬糖的火候，倒与兵部淬炼玄铁的温度相仿。“
“御史大人说笑了！“老吴头慌忙摆手，糖勺却碰翻装饴糖的陶罐。罐底滚出块黢黑的火石，表面淬火纹竟与沉船残骸上的弩机如出一辙。张小乙眼疾手快抢过火石，嬉笑道：“这可是孙老头窖里烤蒜头的...“话到半截忽噎住，因见那火石缝隙里卡着半片靛青绸布——与盲眼妇人袖口残料分毫不差。
暗河水突然暴涨，陈骁的傀儡臂拽着半截缆绳浮出水面。玄甲缝隙里塞满糖丝，乍看活像裹了糖衣的铠甲粽子。裴昭银针挑开糖衣，忽露出个精巧的竹筒机关——正是三年前她为河西军改良的传信弩配件。
“骁卫长这身糖甲，该送去西市当招牌。“王砚书笑着扯下半截官袍擦剑，却见绯色衣料遇水褪色，内衬赫然现出半幅河工舆图。裴昭眼尖瞥见舆图边角处的朱砂批注，正是她父亲裴元方的手迹：“昭儿周岁抓周，弃金印择银针，吾心甚慰。“
盲眼妇人突然暴起，乌木杖尖戳向竹筒机关。陈骁傀儡身却横臂格挡，糖丝缠住的玄铁指套突然弹射，将竹筒机关钉在壁洞上方。张小乙踮脚去够，不慎打翻整罐饴糖，黏糊糊的糖浆顺着石壁淌成“永平六年霜降“的字样。
“小乙哥这糖字写得妙。“裴昭忽将楠木勺插进糖浆，“横折勾里藏着莨菪子的焦苦味。“勺柄悬壶纹映着火光，竟在糖浆表面灼出个龟兹商队的骆驼印。
王砚书玉尺忽敲响沉船桅杆，惊起两只肥鸽。鸽爪间系着的糖瓜油纸包散开，掉出把青铜钥匙——匙齿纹路与陈骁颅后锁眼完全契合。裴昭银针疾射，针尖雷公藤汁液裹着钥匙插入锁孔，机括转动声里忽飘出缕桂花香。
“御史大人可闻出蹊跷？“她捻起块糖渍鸽羽，“这香气与刘阿婆上月捂坏的丹桂如出一辙。“羽根细孔间卡着粒黍米，米壳上阴刻的“凉州府仓“字样正与王砚书官袍内衬的舆图相合。
壁洞外忽传来稚童清亮的诵读声：“御史量鱼笑开颜，裴掌柜妙手解连环！“不知哪个促狭鬼编的童谣，顷刻间传遍西市。卖炊饼的老汉敲着擀面杖帮腔，竟将童谣配上了河西道夯歌的调子。
盲眼妇人趁乱掷出乌木杖，杖身蛇纹咬向竹筒机关。陈骁傀儡身却突然旋身，玄甲上未化的糖画遇热凝成薄刃，精准削断蛇纹七寸。裴昭顺势泼出半坛腌菜汁，酸液在石壁蚀出清晰的军械库暗道图——三处标记正对应刘阿婆的糖瓜摊、老吴头的糖人铺和孙掌柜的腌菜窖。
“好个甜蜜杀局。“王砚书笑着解开绯色官袍，露出内衬完整的漕运密图，“昭姑娘可愿陪随安尝尝这糖衣下的酸辣滋味？“他玉尺轻挑，尺端金丝缠住三根糖画，在暗道图上拼出个“七“字——恰是永平六年军粮案的卷宗编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