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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契结成后的第三个月，龙王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时节。池塘里的莲花违背时令，在深秋依然绽放如夏，粉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晨露，散发着清冽的香气。每日天不亮，庙门前就排起了长队，有求医问药的乡民，也有远道而来瞻仰神迹的香客。
这一夜，我被一阵奇异的梅香唤醒。那香气清冷幽远，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第一枝红梅，带着凛冽的寒意。睁开眼，发现身侧的床榻已经空了，敖辰常穿的那件月白长袍整齐地叠放在枕边。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银辉如水般从窗棂间倾泻而入，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
我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穿过回廊时，发现庭院里的青石地砖上凝结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那梅香越发浓郁了，引领着我向前殿走去。
推开朱漆殿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白玉堂的那把折扇悬浮在供桌上空三尺处，缓缓旋转着。檀木扇骨泛着温润的光泽，雪白的扇面上，那些用朱砂点染的红梅正一片片脱离纸面，飘然下落。更奇异的是，每当一片梅瓣触及地面，就会“嗒“地一声化作一颗浑圆的血珠，沿着地砖的缝隙滚动，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的轮廓。
“白玉堂？“我试探着呼唤，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血珠组成的人形微微颤动，似乎想要回应，却发不出声音。它抬起模糊的“手臂“，指向供桌下方。我这才注意到，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后殿一路延伸至此。
敖辰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盏青玉雕成的莲花灯。他今日未束发，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容越发苍白。月光下，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龙纹。
“果然在今夜。“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手指轻抚过灯盏上精细的莲花纹路，“蛟魂遇月满则凝，需要引路灯。“
灯芯无火自燃，腾起一簇幽蓝的火焰。那火焰不似凡火，没有热度，反而散发着冰雪般的寒意。血珠人形像是受到牵引，缓缓向灯盏流动，每一颗血珠融入火焰时，都会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腾起一缕白烟。
折扇突然剧烈震动，最后一朵红梅脱离扇面，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最终悬停在灯焰上方三寸处。梅瓣渐渐变得透明，中心凝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这是......“
“蛟族本命泪。“敖辰伸手接住那滴泪珠，他的指尖立刻结了一层薄霜，“有了它，白玉堂就能重聚魂魄。“
他将泪珠贴近灯焰，二者相触的瞬间，整个大殿被耀眼的蓝光照亮。我不得不抬手遮眼，等光芒稍褪，只见灯焰中浮现出一条小白蛟的虚影，只有手指大小，却纤毫毕现——银白的鳞片，淡青的鬃毛，还有那双灵动非常的琥珀色眼睛。
“需要多久他才能恢复？“我轻声问，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魂魄。
敖辰凝视着灯焰，金眸中映出跳动的蓝光：“少则三年，多则百年。“他顿了顿，长发无风自动，“蛟族重生需要契机，也许是某场春雨，也许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灯焰突然剧烈摇晃，小白蛟的虚影痛苦地扭曲起来，发出无声的嘶鸣。与此同时，庙外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利爪抓挠大门，木屑簌簌落下。
“有东西想进来。“我手臂上的鳞纹隐隐发烫，这是危险的预兆。低头看去，那些淡金色的纹路正逐渐转为赤红。
敖辰迅速结印，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光，将青玉灯笼罩其中。我则闪身来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月光如水，将庙前空地照得亮如白昼。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门前徘徊，它穿着破烂的灰色道袍，衣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当它转过身时，我的呼吸为之一窒：那张长满肉瘤的脸，那只浑浊发白的独眼，分明是当初山洞里那个应该已经死去的“看炉人“！
“不可能......“我捂住嘴，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明明被血池融化了。“
老者突然扭头，独眼直勾勾地“看“向我所在的位置。他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牙缝间渗出黑血：“龙女娘娘，老朽来讨债了......“
我猛地后退，大门随即被一股巨力撞击，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敖辰出现在我身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水凝成的长剑，剑身透明如水，却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不是本体。“他低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际，“是怨念化形。“
就在大门即将被撞开的瞬间，青玉灯中的小白蛟突然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灯焰暴涨，一道蓝光如利剑般穿透屋顶直射夜空。不可思议的是，月光被这道蓝光牵引，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庙宇笼罩其中。
老者的身影在月光中扭曲、溶解，像是一幅被水浸湿的墨画。他的独眼凸出，枯爪般的手指抓向虚空：“逃不掉的......噬灵教主已经苏醒......等着你们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随着最后一丝黑气消散，四周恢复平静。只有地面上几滴黑色的黏液证明刚才的袭击并非幻觉。我转身看向青玉灯，发现小白蛟的虚影凝实了许多，鳞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辨，琥珀色的眼睛也有了神采。它朝我们眨了眨眼，随即盘绕在灯芯上陷入沉睡，小小的身躯随着火焰的跳动一起一伏。
“月光精华加速了它的恢复。“敖辰收起水剑，衣袖拂过灯盏，蓝光渐渐柔和，“看来白玉堂与我们有缘。“
我正想说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尤其是腹部传来奇异的温热感，像是有一颗小小的太阳在那里孕育。敖辰立刻察觉异常，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轻按在我的小腹上。
他的金眸瞬间睁大，瞳孔收缩成细线：“这是......“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看着他脸上罕见地露出震惊之色。
敖辰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狂喜，眉心的龙纹金光大盛：“血契缔结的生命。“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指尖微微发颤，“我们的孩子继承了双重血脉，正在形成内丹。“
我难以置信地抚摸腹部，虽然外表尚无变化，但确实能感受到一个微小的能量漩涡在那里旋转。更奇妙的是，青玉灯中的小白蛟似乎也感应到了，朝我的方向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亲切的神色。
“它会是什么？“我有些忐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人？龙？还是人鱼？“
敖辰轻笑着将我搂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是我们的延续。“他亲吻我的眉心，唇瓣温暖干燥，“就像这座庙，会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
月光渐渐淡去，东方泛起鱼肚白。青玉灯的火焰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一个新的轮回已经开始。白玉堂的魂魄、未出世的孩子、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噬灵教主......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此刻，在朝阳的第一缕金光中，我只想珍惜这片刻的安宁。靠在敖辰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庙外传来早起的鸟鸣，池塘里的莲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