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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啊。真是多亏你能想到这一点,将物质界的商业抵押,在风来之国里活学活用。竟然真从布鲁托那老小子嘴里,咬下这么大一块肥肉。”
“光是看他的表情变化,这场戏剧就值回票价啊。”
布鲁托前脚刚灰溜溜地离开,格劳秀斯后脚就向柯林传讯。
语气中满是赞许,柯林听得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其实身为地地道道的弗兰德斯老派精英,格劳秀斯在柯林还没出生的时候,对抵押、担保这类常见的商业手段,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别的不说,借着北伊塔热那亚大银行家的智慧和手腕,伊比利亚帝国连早期的金融财政体系都捣鼓出来了。
卡洛斯二世授意下,缔造的国家公债和证券的雏形,支撑起了整个伊比利亚帝国的灾后重建工作。
夸一句有形的大手在战后力挽狂澜,也是恰如其分的。
不过柯林现在并不知道这些,面对老师难得的夸赞,只好腼腆一笑,谦虚道:
“这还得多谢孚日城里坏的流脓的银行家们,以前去他们家里大开杀戒的时候,我就顺手看一看账本,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他们那些玩弄金钱的手段了。”
“刚刚也是灵光一现,才想着能不能试一下,没想到真就成功了。”
他当然是睁着眼说瞎话,在二十一世纪摸爬滚打,诉讼律师、非诉律师和体制内都混过,能想不到抵押吗?只不过是必须要拿个借口搪塞过去,才搬出被自己亲手清理掉的倒霉蛋们举例子。
虽然老师对自己很好,但没有必要的话,柯林并不想将自己是穿越者的秘密告知于人。
至于布鲁托以为的攻心之计,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很久之后,柯林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成功在于抓住了国王的心理,一切无非命中注定的巧合。
眼下,他大胆作出尝试的另外一个理由,更为重要——他想试探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法学原理,在理型界的应用程度。
一个他早有思索,直至现在才诞生机会,得以完成的一次尝试。
自从他完整地展开法域施展术式以来,疑惑的种子就在脑海中扎根。
术师们将彼界称为理型界,而他到来许久,至今也未尝经验过,或是理解并认识,先贤们所设想的恒定不变的理型。
他唯一切身接触,亲身使用的,只有名为“法域”和“术式”的超凡力量。
对其本质,柯林自有自己的理解。
在自身的法域之中,律令术式和言灵术式的断言,本质上都是在以他自己的意志,为法域覆盖范围内的所有友方与敌人,人为设定出的“自然法则”。
在形式上,可谓完全符合法律规则的逻辑结构,即“假定条件+行为模式+法律后果”——跟前世的法硕考点如出一辙,亏他还能记得这种完全用不上的法理学知识点。
借用前世法理学最高的山,最长的河,康德大神的一句名言。
理性为自然界立法。
而术师以意志在法域内立法。
这就是通用术式的属地效力。
只要法域能维持存在,他即是言出法随的神。
疑问随之而来。
既然意志能为他人立法,柯林曾经最为熟习的,刻在理性之中不曾忘却的法理学说,难道真的只是课堂上的南柯一梦,故纸堆中无人过问的文字,注定安静地呆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哪怕风来之国的太阳永世不落,依然有着黑潮作为此世的日影,依然有着布鲁托这种野心勃勃的权臣。
在意志太阳的光辉照耀之下,未经验证的理性推导而成的真理,又是否有可能占据着一个位置,只是潜藏在他还没发现的地方?
柯林不得而知。
所以他打算一步步完成试探,先从两位强者开始。
结果倒并不出乎意料,在交易匮乏的风来之国,国王和布鲁托都明显对抵押不甚了解。
初试失利,跃跃欲试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冷水,柯林稍稍冷静下来,对自己堪称幼稚的想法也觉得好笑。
原子的核聚变能搞出“永恒炽阳”,这很合理。但人造的法律,又怎么会跟超凡的权柄产生联系。这确实是个荒唐的猜想。
若是让老师知道,只这一个行为,自己就纠结成这样,怕是会无奈到哑然失笑吧。
然而,最初启发他想要探索的,恰恰是老师的名字,和他教给自己的领土取得的途径。
想到此处,柯林在心里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个想法放到一旁。
“原来在你们这里,抵押也是如此常见,怪不得你能想到。不得不说,孚日城的金融业年年见长,确实不逊色于弗兰德斯了。”
“想到将领土抵押回去不难,难的是在理型界踏出这一步来。”
并不清楚柯林心路历程的千回百转,对这个小徒弟,格劳秀斯如今是越看越满意,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赞叹着。
不仅在术师道途上极有天赋,为人处世上应急变通也是一流,真是跟薇薇安那孩子一样聪慧。
柯林可不敢贪天之功,连忙说道:
“老师过奖了,归根结底,还是国王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才借着我给的理由,顺势而为,让我们能割下流浪者的势力资源,祂也乐见其成。”
“不过,我有点担心,刚才会不会逼迫太过,导致布鲁托一怒之下与我们反目?”
格劳秀斯不以为意道:“哼,就算不逼迫他,他也未必没有日后清算翻脸的打算。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心怀鬼胎在合作,自然是先抓多点实际的利益在手里,管他以后那么多呢。”
“都不一定有长远和未来,就没必要谈长远利益了。”
“他生气,就让他生气去吧,气死了最好。反正到头来真要执行那个计划,不还得我们自己当主力?他现在多出一点血,是应该的。”
格劳秀斯冷笑起来。
他可没忘了,先前布鲁托玉石俱焚的威胁。
哪怕半自愿半强迫地上了布鲁托的战车,他对于布鲁托的怀疑警惕始终不曾消减。
他们谈了这一会,布鲁托的背影已然消失不见。倒也不担心对方听见,师徒二人的对话一直发生在格劳秀斯的法域中,隐蔽性极高。现在,王宫中,又只剩下格劳秀斯和柯林这对师徒,以及待在王座上未曾离去的太阳投影。
转过身来,格劳秀斯朝国王行了一礼。
无论实际计划如何,至少明面上,他们身为特使已经完成了国王的嘱托,给足了流浪者压力,气得布鲁托拂袖而去,在祂眼皮底子下,上演了一出二虎相争的好戏。
“幸不辱命,陛下。我们已经与布鲁托撕破面皮,还逼着他吐出了不少领土和魂质,如何处置,全由陛下心意。”
这些话当然只是客气客气。
即便对于国王当今的理智与力量有着怀疑,格劳秀斯也从未怀疑过祂的慷慨。
何况国王早就暗示过,这些财富都是替祂干活应得的,主打一个名正言顺。果然,不出所料,淡漠的男声同时在两人耳畔响起:
“功成出色,殊为可佳。皆符合吾的心意。这些领土魂质,布鲁托既是赠与给了你们,你们便自己收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