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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丁打断他,把空碗随手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郭凯那帮人,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怀远坊那个破染坊,傻子都知道不安全。”
李稷的心猛地一沉。雀儿最后扑向对方的身影,还有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不良人,他们的脸庞在他眼前交替闪过,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上眼,用力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
丙丁瞥了他一眼,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我后来偷偷回去看过……救你的那些弟兄,都没了。”
李稷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了。他确实对这个时代的“不良人”所知甚少,只模糊地知道他们是维护地方治安的吏役。但雀儿和那些人的悍勇,那种明知必死仍慷慨赴死的决绝,深深烙在了他心里。
丙丁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来:“喏,这是从你身上发现的出城的文书和过所,郭凯现在跟条疯狗似的到处嗅你的味道,留在城里就是个死,你想出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这事已经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了。”
李稷的目光落在那些纸上。离开长安?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泛起涟漪,却又迅速沉寂。
“离开?”李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的笑意,“去哪里?这天下虽大,又能逃到哪里去?”
“去哪都比留在长安等死强!”丙丁眉头拧成一团,声音也高了些,“李稷,你别犯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无名疡医,没权没势没背景,你拿什么跟郭凯斗?跟济善道斗?裴煊那小子现在都性命难保,他护不住你!你留下来,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裴煊……”李稷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个总是紧绷着脸,眼神锐利得不像个少年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不会放弃的。”
“他放不放弃那是他的事!你得先顾好你自己这条小命!”丙丁有点急了,往前凑了凑,“你以为那些不良人的谍子他们是白死的吗?他们豁出性命给你争取的机会,不是让你留在这里继续跟人家硬碰硬,是让你跑!跑得越远越好!”
李稷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雀儿最后决绝的眼神,那些倒在血泊中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不良人……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
“我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却又异常清晰,“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让我活下去。但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丙丁几乎要跳起来,瞪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疯子,“命都快没了,还犟什么?”
“因为走了,他们就真的白死了。”李稷抬起头,避开丙丁的目光,眼神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长安城里,还有裴煊,还有那么多不知道危险将至的百姓。如果济善道的阴谋得逞,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走了,谁来帮裴煊?谁来阻止这一切?”
他顿了顿,转回头,直视着丙丁:“我是个医生。医生是救人的,不是逃兵。虽然我只是个来自……很远地方的蹩脚医生,但有些底线,丢不了。见死不救,尤其是在这么多人为我而死之后,我做不到。”
“你……”丙丁被他这番话说得一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可你孤家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顶个屁用?”
“我一个人或许确实改变不了什么,”李稷坦然承认,“但只要裴煊还在坚持,我就不能先放弃。我相信他,就像……就像我相信那些素未谋面的不良人一样,他们是为了守护长安而死,他们没有放弃,我也不能。”
他伸出左手,拿起丙丁放在旁边的出城文书和过所。丙丁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复杂,似乎以为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活命。
然而,李稷只是将那几张纸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官印和字迹,然后,在丙丁错愕的注视下,双手猛地用力!
“哗啦——”象征着生路的纸张,瞬间化作纷扬的碎片,飘落在地。
“你!”丙丁猛地站起身,指着李稷,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疯了!你知道这几张玩意儿有多难弄吗?!”
“丙丁。”李稷将手中残留的碎纸丢开,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我意已决。我要留在长安,找到裴煊,和他一起,弄清楚济善道的阴谋,阻止他们。”
丙丁死死盯着李稷,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他瞪着李稷看了半晌,那眼神仿佛想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瞪穿。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猛地吐出一口气,颓然坐了回去,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些旁人难以读懂的东西。
“随你吧。”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既然你铁了心要找死,我也不拦着。言尽于此。不过,郭凯的人还在满城搜捕,你现在这副尊容出去,跟送上门没区别。”
“我知道。”李稷点了点头,“我会小心。能不能……再给我一些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另外,有没有什么……能稍微遮掩一下面貌的东西?”
丙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起身走到药柜前,动作麻利地翻找起来。很快,他拎着一个小包袱回来,丢给李稷。里面有新配的金疮药、干净的布条,还有几个装着各色粉末的小陶罐,以及一套看起来半旧不新的粗布短打。
“药。这罐是黄土粉混了赭石,抹脸上能让你看起来像个痨病鬼,头发自己抓乱点。换上这身衣服,走路姿势猥琐点,小心些,应付一般的坊丁盘查大概够用。”丙丁指了指陶罐,又抖了抖那身衣服,“不过,要是撞上眼神毒辣的金吾卫或者捕贼尉里的老手,听天由命吧。”
“多谢。”李稷接过包袱,这份实在的帮助比什么都强。
“你打算去哪?”丙丁靠在药柜上,抱起胳膊问。
“去找裴煊。”李稷一边忍着右肩的疼痛,一边用左手笨拙地解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衣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总得去找。长安这么大,总有地方能藏身,也总有线索。”
丙丁沉默了一下,提醒道:“巡疗司那边,你最好别再去。郭凯第一个就会想到那里,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裴煊如果还没被抓住,又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会去一些他认为安全,或者能找到帮手和线索的地方。”
“多谢提醒。”李稷迅速换上丙丁给的粗布衣服,尺寸倒也还合身。他用布条将右肩的伤口重新缠紧加固,确保不会轻易渗出血迹。然后拿起那罐黄土赭石粉,用手指随便挖了些,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又对着旁边一面模糊得只能映出人影的铜镜,使劲抓乱了头发。镜子里的人,面色蜡黄,像是几天没吃饭,头发蓬乱得像个鸟窝,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清亮。
“真不再想想?”丙丁看着他这副模样,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嗯。”李稷点头,将小包袱系在腰间,试着活动了一下,除了右肩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也还在隐隐作祟,但他的脚步却站得很稳。
“保重。”丙丁不再劝说,只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李稷走到通往后门的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丙丁一眼:“你也保重。今日之恩,李稷记下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拉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深吸了一口带着药味的、微凉的空气,迈步走入了通往药肆后巷的阴影中。
丙丁站在原地,看着李稷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久久没有动弹。他走到窗边,撩开布帘一角,望着外面的天空,低声自语:
“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犟驴。”他摇了摇头,转身,开始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药碗和碎纸片,这些东西不能让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