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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一场大雨,北京的夏夜闷热而潮湿。在教坊司大街的一家行院里,科道言官们正在会餐,他们没有叫姐姐陪酒,因为官员有点多。
聂贤刚从南京都察院调来接替原大总宪现大司寇颜颐寿,言官还没认全,因此酒桌上仍由颜颐寿主持议事。
“圣上并不相信武定侯意图谋反,只当武定侯识人不明。”颜颐寿平静地看看自己在都察院结交的志同道合的言官,“张寅案除了让马录考评得个上上,对朝廷、对大明的黎民百姓无足轻重。”
颜颐寿用平等、商量的语气向言官们征求意见,因为言官是个很特殊的职位。都察院、六科类似于翰林院,言官们没有领导,他们之间只有资历高低,没有上下级关系,每个言官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科道的尊贵仅次于翰林,资深七品给事中、道御史外放出去通常是三品、四品官。
“张寅至今死不承认自己是李福达,我们既没有在张寅家里找到任何物证,而且指认他是李福达的证据全是他人的口供。想坐实武定侯参与白莲教谋逆,比登天还难!”
都察院是三法司之一,御史经常被调去核查案件,大家精通法律,席上愁云惨淡。
“你们的思维太狭隘了!不能沉迷于具体的法律条文,而应该着重于宏大叙事!”
众人闻言一愣,感觉此人傲慢专横的语气很像翰林院侍讲学士杨植,更似翰林学士张璁,却见站起来说话正是兵科右给事中夏言。
“郭侯虽然可以矢口否认不知张寅就是李福达,但包庇之罪证据昭彰;另外,礼部尚书席书亦有受贿包庇之罪,前段时间边关武将李鉴畏敌如虎,按律当斩,李鉴的儿子上疏求替父死,被席书赞为大孝,居然对李鉴轻拿轻放,里面上下其手,不问可知。
郭勋席书两人,一个说义,一个说孝,滥恩废法,以朝廷孝义之盛举,遂为权邪营私之窟穴,岂不异哉!”
众人顿时觉得夏言高屋建瓴,用杨植的话说是在普遍联系的事物中抓住了主要矛盾,找到了媚上二贼的共同点。
天下奸邪都是相似的,正义各有其正义!
聂贤首先表态道:“这个思路好!从欺君枉法这个角度痛斥奸党,揭穿他们口称孝义却公器私用的伪君子面目,让圣上感到被他们利用,不失为一条好办法!”
大家低头思索一下,确实没有借口杀郭勋,不如让嘉靖记恨议礼派。
山西代州籍军户出身的刑科右给事中陈皋谟慷慨道:“好,在下明天写好稿子,后天上疏,就按夏桂洲的论点指斥两个权奸!”
在张寅案上以山西籍的朝臣、山西省的地方官出面最好,师出有名。众人达成一致,便撇下公务推杯换盏,纷纷立下肃清朝堂妖氛的誓言,醉醺醺而归。
席后杯盘狼藉,灯火阑珊。
“酒钱挂在账上,有人会来结清的。”颜颐寿眼皮都不夹一下鸨母,挥挥手上了一辆马车。
鸨母满脸堆笑站在门口送走各位官老爷,回头喝令龟公收拾残席打扫雅间,自己走入卧室,关上门点上灯磨好墨,在书桌边坐下,提起笔来开始写刚才的会议记录。
次日休沐,又是官员出城野游的日子,张璁、桂萼两人平日里犹如过街老鼠,自然不会与其他官员一样去海甸,而是出了朝阳门来到西坝河边。
西坝河边树木丛生,人迹罕至一片荒芜,只有大片的菜地。张桂二人在一片树荫下铺开垫子,令仆役退后,坐着谈天论地,享受河边的凉风。
隔了一会,夏言打马沿着西坝河自北向南而来。他看看四周无人,在树林边上系好马,朝着张桂二人走去。“张学士,桂前辈,真是巧呀!”
张、桂连忙起身相应,三人寒暄一阵,桂萼问道:“桂洲,他们又想怎样拿张寅案作文章?”
夏言恭敬回道:“因为实在找不到武定侯参与白莲教谋逆的证据,更找不到张寅就是李福达的物证,因此我建议扩大打击面,指斥武定侯、大宗伯两人利用圣上的信任徇私枉法。”
桂萼看看张璁,张璁沉思一下,道:“这个主意好!夏前辈有宰辅之才!”
休沐日后,越来越多的官员弹劾郭勋,言辞最为激烈的言官指斥郭勋“欺天罔上,罪不容诛”,请杀郭勋以谢天下。
其中给事中陈皋谟的言辞独树一帜,他洋洋千言云:“人臣事君,如子事父,子无过孝,臣无过忠,岂有子偶一事悦亲足徼终身,臣偶一言顺旨遂为不世之功?”
先说臣子事事时时忠孝为本分,再指出嘉靖追崇生父是天性,郭勋席书不过尽臣子本分赞成陛下,便将贪天之功据为己有,身居高位却滥恩废法!
最后陈皋谟请嘉靖罢免郭勋席书,按原来的判决处罚李鉴、张寅;并将两人请托枉法的事公诸于世,“使人心晓然,知权邪之不足恃,公法之不可废!”
这份奏疏有理有据,言辞中和,在一堆喊打喊杀的奏疏中鹤立鸡群,嘉靖听司礼监太监读了两遍,提笔又批复曰“下所司知之”。
司礼监将陈皋谟的奏疏抄写数份,分别转到吏部、兵部、礼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录入邸报。
南京的科道言官们先收到前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聂贤的来信,后见邸报,于是纷纷上疏痛斥郭勋席书。奏疏堆满了文华殿上的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