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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骗干部,谎报加班!聚众酗酒!打架斗殴!你们还是不是人?”本监区值班干部得到情况后,脸色铁青,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酒渍和空瓶,又落到三个犯人醉眼惺忪、狼狈不堪的脸上,最后定格在那个被撞得头破血流、还在痛苦呻吟的犯人身上。这绝不是简单的违纪,这是一场在监规禁律上疯狂践踏的恶性事件!干部厉声喝道:“全部带走!严加看管!立即上报!”
风暴,以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和烈度降临了。
监狱的神经被这起恶性事件彻底触动。高层震怒,指令层层下达:彻查!严查!一查到底!禁闭室冰冷的铁门在深夜被一次次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参与斗殴的三个犯人被分别提审,强光灯照射下,审讯者冰冷的目光和严厉的诘问如同重锤,击溃了他们本就因酒精和恐惧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关于酒的来源,起初还想含糊其辞、互相推诿,但在强大的审讯压力和禁闭室的绝对孤立下,秘密如同溃堤般倾泻而出。
指向邓昌发的线索迅速汇聚。不止是这三个人,顺藤摸瓜,更多曾经从邓昌发那里购买过白酒或其他违禁品的犯人在高压之下被挖了出来。审讯室彻夜灯火通明,一份份带着惊悚细节的笔录堆积起来。干部们越查越是心惊:这个平时伪装积极、甚至担任“积委劳动委员”的邓昌发,其地下王国的规模远超想象!他不仅长期、大量地倒卖违禁品(酒、淫秽书刊,违禁器具),更令人发指的是,他利用职务之便,监守自盗,将大量本应用于监狱生产的、价值不菲的不锈钢原材料,私自加工成菜刀、擂钵、掏耳勺、开瓶器等物品,用于非法交易!
“报告!这是初步统计的清单,”一名年轻的狱警将一份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文件递给负责此案的副监狱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初步查实,仅过去一年内,邓昌发利用机加工车间的设备和材料,私自加工并倒卖的不锈钢制品,他伙同的那个工人冉云洲,就是通过深夜秘密接头的方式,将这些违禁品运入,并将邓昌发加工的私货运出监狱牟利!
邓昌发被带进审讯室时,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他身上的囚服有些凌乱,往日那种在犯人中刻意维持的、带着点“委员”威势的架子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抽去脊梁骨的颓丧。强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被冰冷的手铐限制住动作。审讯桌后面,分管改造的副政委、狱政科长、副科长和几名干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针,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邓昌发!抬起头来!”副政委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般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上,“看看你干的好事!积委劳动委员?你就是这么担任积委委员的?你就是这样回报干部对你的信任的?嗯?!”
邓昌发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嘴唇翕动着,喉咙干涩发紧,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说!你和工人冉云洲,是怎么勾结上的?交易进行了多久?赃物都藏在哪里?销赃的渠道是什么?所有细节,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洪科长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
最初的抵抗是徒劳的。在确凿的人证物证和强大的心理攻势下,邓昌发构筑的心理防线如同沙堡般迅速垮塌。他耷拉着脑袋,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从最初的试探性接触,到深夜交接的固定模式,再到交易物品的种类、数量、折算方式……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快速地瘪了下去,交代着那些在黑暗中滋生的罪恶。
……邓昌发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彻底瘫软在审讯椅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积委的“红马甲”被无情地剥去,露出底下贪婪、狡诈、胆大包天的罪犯本质。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冉云洲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急促的敲门声,不,更像是砸门声,在凌晨死寂的工人宿舍走廊里炸响。他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脖颈。门被打开,几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狱警站在门外,手电筒的光柱毫不客气地打在他惊惶失措的脸上。
“冉云洲?”为首的狱警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我…”冉云洲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被带离了宿舍。走廊里其他房间的门悄悄打开缝隙,又迅速关上,留下压抑的窥探和窃窃私语。他被带到狱政科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桌子上,赫然放着他无比熟悉的那两个深色帆布工具箱——一个是他交给邓昌发的,装着酒和器具;另一个是邓昌发交给他的,装着那些冰冷的不锈钢私货。箱子旁边,散落着几瓶廉价白酒、那些造型拙劣的器具,以及几把闪着寒光、明显是监狱不锈钢材料制成、做工粗糙却异常锋利的菜刀,还有擂钵、掏耳勺、开瓶器……物证确凿,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
审讯的过程比邓昌发那边更快。面对这些从他住处搜出的铁证,冉云洲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只是一个工人,远没有邓昌发那种在犯人堆里历练出来的狡黠和承受力。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交代了所有过程:如何与邓昌发搭上线,如何利用工人身份和深夜便利进行交接,如何将监狱外的违禁品带入,又如何将邓昌发盗取公物加工的私货带出监狱销赃牟利,以及那套扭曲的、由自己主导的“定价”规则……他痛哭流涕,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贪图小利”,哀求着宽大处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他的行为,严重亵渎了监狱工作人员的职责,严重破坏了监狱的管理秩序,为监狱内重大违禁品流通和国有资产流失提供了关键通道。他的哭诉和悔恨,在冰冷的事实和法规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处理决定如同最后的审判,冰冷而沉重:
工人冉云洲,利用工作便利,长期为在押罪犯走私违禁物品,并协助罪犯将盗取的监狱财物(不锈钢制品)转移至狱外销赃,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严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及监狱工作纪律。经研究决定,即日起,开除冉云洲工作籍,移送有关机关追究其法律责任。
罪犯邓昌发,在服刑期间不思悔改,利用担任“积委劳动委员”的便利条件,长期监守自盗,大量盗取监狱不锈钢原材料私自加工成品;组织、实施狱内非法买卖,大量倒卖违禁品(酒类、违禁器具),严重扰乱监管秩序,引发恶性事件;其行为已构成新的严重犯罪。经研究决定,并报请法院裁定,对邓昌发执行禁闭审查后,依法加处有期徒刑一年。同时,根据《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处罚规定》,对邓昌发处以三个月的集训严管处理。消息如同深秋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渡口桥监狱。公告栏上,两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处理决定,在清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犯人们列队经过时,目光扫过那上面的名字和严厉的处罚措辞,无不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在队列中压抑地蔓延。
“邓积委…真栽了?”
“加刑一年!三个月集训严管…那地方,啧啧…皮肉受苦不说,还取消一次减刑资格。”
“还有那个冉云洲,以前的冉师傅,弄不好下一步要和我们一样穿囚服了,工作都开除了…”
“活该!胆子也太肥了,搞了这么久…”
邓昌发被从禁闭室提出来,押往集训严管队的路上。他穿着标志惩戒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白色囚服,剃着光头,脚镣摩擦着冰冷的水泥地,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哗啦…哗啦…”声。他低垂着头,背脊佝偻,短短几天的禁闭似乎已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那个曾经在车间里眼神精明、隐带威势的“邓积委”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打垮、等待更严酷惩罚的囚徒。沉重的脚镣声,像敲在所有人心上的警钟。
另一边,监狱厚重的、用于工作人员出入的侧门缓缓打开。冉云洲提着一个简陋的行李袋,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他身上那件曾经代表某种身份和保障的深色工作服早已被剥下,换上了一身皱巴巴的便装。清晨的冷风毫无遮挡地灌进他的脖颈,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监狱外灰蒙蒙的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堵他曾经自由出入、如今却将他彻底拒之门外的、冰冷而沉默的巨大高墙。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将他失魂落魄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监狱门前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那影子扭曲、单薄,如同一个被驱逐的、无家可归的幽灵。
高墙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在深秋的寒风中,像亘古不变的冰冷巨兽。机器的轰鸣声浪依旧从那些车间里持续不断地涌出,碾过大地,也碾过这刚刚被短暂撕开、又迅速合拢的黑暗一角。探照灯不知疲倦地扫过空旷的禁区,惨白的光柱里,只有尘埃在无声地飞舞。那深夜游走的“鬼影”消失了,交易的工具箱被查封了,扭曲的暴利链条被斩断了。然而,高墙的阴影依然浓重,机器的咆哮依然震耳。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弥漫开来,那是恐惧之后的压抑,是震慑之下的暂时蛰伏。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温暖这被钢铁和混凝土禁锢的世界,新的暗流,或许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