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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在难以遏制的颤栗中,竟然仿佛又一次迈步走下阶梯教室,在下课匆忙的人流里站起来,花祈夏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动作和声音——
【班长,能不能先别扣我学分,等我再去和志英求求情啊啊啊啊你先不要记嘛,感恩感恩!!】
【好吧,那你再去和老师说说,不过你胆子好大啊哈哈姐妹,牛掰,你居然敢在志英课上睡觉。】
身边的昏暗慢慢将她吞噬,老人风箱般的喘息如同海浪一次次将花祈夏的精神拍向恐惧的边缘,废墟外的直升机与救援队响声震天,厚土下的女孩哽咽着,拼尽全力想要辨别那些声音的真实与虚幻——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尴尬死了——】
教室里的花祈夏脸色微窘,反倚在桌边,抬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她沮丧地叹了口气,眼眸却比现在蜷缩在黑暗中的人更明亮:【但怎么说呢,咱们又不是画里的人,又不是剧情里的人,我又不是普罗米修斯,这种虚定想象的剧情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还白瞎我学分,唉。】
【哎,你想加学分啊?】
【嗯呢。】
【呐!你去系统里挑活动啊,最近那个“Lolo to Lolo”搞得贼拉风,加好多好多学分呢,现在扣的这些小分,跟它比简直洒洒水啦~】
【……“Lolo to Lolo”?】
回忆的列车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倒回到真正的原点,“咔嚓”抵在发动引擎上,下一秒,在花祈夏的脑海中“呜——”呼啸着奔涌向前,这次在她脑海里一帧帧倒退的,终于是那些人无比清晰的脸——
燕度爽朗帅气的笑、谢共秋金丝眼镜后的沉思、成熟稳重的闻人清和、在海浪中挣扎的乔星灿,倨傲如一只白孔雀的hadrian。
以及大气利落的陈聆枫,花祈夏也看见在舞蹈殿堂起舞的白鸥,和第一次见面就主动和她打招呼的黎胜南……
“在北美大陆的冬天,看见亿万只金斑蝴蝶飞出山谷。”“我想和你约会。”“Vika,是一头幼年虎鲸。”“我很庆幸今天来到了这里,将来我想也不会后悔。”“‘rebel’,这本身就是一场悖论你们没有发现么?”
无法聚焦的视线让花祈夏数回想要摸到老人的嘴巴都错开了,她颤抖着俯下身,在把自己胸腔为数不多的空气输送给老人时,眼泪接连不断砸在地上——
【清除异物,保持气道通畅。】
【每5至6秒进行一次人工呼吸。】
【结合胸外按压,维持血液循环。】
——花祈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
也许五个小时,也许八个小时,也许只有三十分钟。
脑海里奔涌向前的画面和她手下的动作交错结合,真真假假发生在这一方昏暗的天地里,“燕度,你还在吗……你在吗。”
“……”花祈夏听不清燕度有没有回答她。
脑海中的那一辆列车将所有人的画面都清晰地拓印在窗外,好似他们是等在站外等待上车的旅客,会和花祈夏成为同行的有缘人……
“苞苞,放手大胆地去体验吧……哥哥永远支持你。”和她同乘在一辆列车的不只有从陌生到熟悉的同伴,也有一道清润熟悉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徘徊——
花祈夏不知道自己肩头磨出了血,她成为一台只会执行指令的机器,机械地重复手上的动作,“求求……坚持一下,马上可以出去……马上,马上……”
列车会驶向古老而壮丽的雪山,那沉重的、粉饰的躯壳,会在生存与死亡博弈前化为碎片,它会飞出车窗,最终那辽阔旷野的风,浩瀚的星辰与月亮——
打碎枷锁,陪伴自由的灵魂迈入正轨,给予其平凡而无尽的力量。
“会没事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花祈夏更不知道当她凭借濒临极限的意志力给老人做急救时,外面正在经历怎样一番壮观惊人的紧急救援,花祈夏只知道空气中越来越少的氧气在流逝。
直到她筋疲力尽再也抬不动胳膊,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颤抖的哽咽中终于带了点儿听天由命的悲恸,她弓起身子俯压在横梁下,耳边一波一波的嗡鸣渐渐响亮起来——
直到一双大手在轰鸣的浪潮中紧紧拉住了她,带着几乎捏碎她手骨的力道,花祈夏像是从沼泽里被抽拉出来,不知身在何方,忽然没入一片滚烫里:“……哥哥?”
这次被人纠正了,“不是盛修,是燕度。”
“燕度……?”
花祈夏喃喃,好似这个名字猝然唤醒她的记忆,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双血红的眼眸,和他身后警报闪烁的灰色天空,可下一秒她的视野就被保护眼睛的遮光罩罩住了:“娜娜奶奶怎么样了?”
她被人揽着,半跪在地上,由于脑海嗡鸣听不见更多的声音,花祈夏本能用手指勾住燕度的衬衫,因为脱力而缠绕攥紧,接连不断地说话:“我……我不知道她伤在哪里,不敢做按压,但我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应该是有用的,我看不清楚,她口鼻里的脏东西我也清出去了,应该没事……我……”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一下下捋在她的后背上,力道粗粝而安心,“你做得很好,苞苞,你做得特别好,你安全了,乖,放松,放轻松,深呼吸……”
花祈夏睫毛剐蹭在遮光罩上,在那个人的安抚下缓缓松懈,她低哑呢喃:“我想骂人……”
“好,可以。”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件宽大的外衣,将花祈夏整个人包住,在外人看来仿佛将她完完全全围在了自己身前,密不透风:“你骂,没人听得见。”
花祈夏视线被罩住,仿佛回到童年时从晾晒的被单里穿梭的时候,她张了张嘴,喉间充斥的堵塞终于艰难地脱口而出,却化为一声松懈的啜泣。
“我再也不吃烤全羊了……”
还有。
“你怎么能……叫我苞苞。”花祈夏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只有爸爸妈妈……和哥哥可以叫我……”
“只叫这一回,好不好?”
她茫然地摇头,在天空旋转的气流声和嘈杂的喧嚷中,牙缝泻出嘤咛,目光涣散:“……普罗米修斯自由了吗。”
随后,花祈夏任自己在“呜哇呜哇”的救护车笛声里陷入黑暗。
像她第一次在宝泉别墅的沙发上睡着那样——
醒来总会有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