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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特助走到病床前,微微欠身,脸上挂着一贯的职业微笑,语气恭敬地说道:“秦小姐,这是顾总让我带给您的。”
秦慕雪缓缓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期待,也有迷茫。她慢慢伸出手,接过礼盒,动作迟缓且小心翼翼。
当她打开礼盒的瞬间,一抹浓郁醉人的绿色映入眼帘——是一条梵克雅宝的祖母绿项链。项链上的祖母绿宝石颗颗圆润饱满,色泽浓郁深邃,宛如一泓静谧幽深的深潭,周围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每一颗都切割得精准无误,在病房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奢华贵气。
秦慕雪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的目光在项链上久久停留,随后缓缓闭上双眼,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这看似贵重的礼物,在她心中却如同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怎么也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洞。
一阵突兀的笑声从秦慕雪口中溢出,那笑声里,满是悲怆与绝望,恰似杜鹃啼血,声声泣血。
“我要见他。”这句裹挟着《呼啸山庄》希斯克利夫式执念的诉求,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里,重复了十七次。
回应她的仍然是一室静谧。
“现在就要见!”在最后一次近乎绝望的嘶吼中,她情绪彻底失控,猛地伸手扯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殷红的鲜血顺着纤细的手臂缓缓流下,滴落在洁白的抗菌床单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这是她跟了顾知宴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控,而对象竟还不是顾知宴,只是他身边的张特助。
秦慕雪蜷缩在病床上,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全是和顾知宴在一起的过往。这两年多,她付出了满腔深情,甚至甘愿搁置职业发展的步伐,一次又一次放弃了含金量颇高的进修机会。
可最近,秦慕雪敏锐地察觉到,顾知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走神。有时,他们正相对而坐,共进晚餐,可顾知宴的目光却会突然变得空洞;有时,她在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趣闻,顾知宴却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敷衍地回应着。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秦慕雪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与失落。
她对顾知宴的感情,始终是那么的卑微和无奈。她努力地迎合着他的喜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哪怕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咽下泪水。她就像那个为了穿上不合脚的鞋子而削去脚跟的愚人。
林知夏,这个名字如今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秦慕雪的心底。这恨意,并非单纯的嫉妒,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对这段不平等感情的愤怒。她恨林知夏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憧憬;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留住顾知宴的心;她更恨命运的捉弄,让她在这场感情的游戏中输得一败涂地。
4
第三天午后,在刘副院长满脸堆笑、反复点头下,傅景铄才终于松口,同意傍晚带苏雨烟到医院的后花园去透透气。
晚餐后,傅景铄半跪在高端定制轮椅前,调试凝胶坐垫,白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绷紧的小臂线条。
刘副院长拿着病历本,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身后整齐地站着三名骨科骨干医生,他们身着白大褂,神色专注。还有两名护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静静地候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羡慕。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锁在那位傅家少爷身上。只见这位矜贵的顶级世家公子,此刻正一丝不苟地第三次测量轮椅靠背的倾斜角度。
傅景烁退后半步审视成果的模样,恍若苏富比拍卖行首席鉴定师在端详汝窑天青釉洗。
那名身形娇小的护士,憋笑憋得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没忍住,俏皮地打趣道:“再这么调下去,苏小姐都能在轮椅上孵出小鸡啦!”
这话一出口,瞬间打破了原本有些紧绷的氛围,刘副院长率先发出爽朗的笑声,其他人也跟着恰到好处地发出几声“呵呵”。
暮色为顾氏医疗京城总院的后花园镀上鎏金滤镜,荷兰Priva气候控制系统正以0.5摄氏度每分钟的速率降低空气温度。晚风拂过,将消毒水分子打散重组为普鲁斯特式的记忆密钥。
六位年轻护士悄悄躲在玉簪花丛后,捂着嘴窃笑。
“家人们谁懂啊,都说大富大贵家出情种,我在这医院扎根五年,直接被傅少和苏小姐这对CP给拿捏住了,这是什么霸总文照进现实的剧情!”护士1忍不住艳羡道。
“可不是嘛,苏小姐这是什么天选女主角剧本,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护士2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忙不迭附和。
“傅少这照顾女朋友的架势,简直360度无死角,无微不至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女友照顾强迫症’!”护士3一拍大腿。
“瞅瞅苏小姐那张脸,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直接原地出道当顶流明星都不带怕的!”护士4一边说着一边手在空中比划着。
“尤其是那双眼睛,我滴个乖乖,这哪是眼睛,分明是会勾魂的精魄!再剔透的琉璃跟它一比,简直就是青铜遇上王者,直接被秒成渣!”护士5双手交叉置于胸前,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对对对,我看就是女娲娘娘炫技的神作,咱普通人也就只能望尘莫及,羡慕嫉妒恨咯!”护士6用力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嘘!”护士1忙不迭递了个眼色示意。
只见不远处,秦慕雪裹着雾霾蓝真丝披肩踏入了鹅卵石小径。那披肩如流动的云霞,轻轻包裹着她,却愈发衬得她身形单薄。夕阳的余晖温柔又缱绻,将她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剪成一片薄如蝉翼的剪纸,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便会随时消散在这柔和的暮色之中。
鹅卵石小径上,洒满细碎的金色余晖。苏雨烟耳尖泛红,指尖揪住轮椅扶手上的真丝软垫。
暮色将鹅卵石小径浸在琥珀色的松脂里,苏雨烟耳尖沁着晚霞的胭脂红,指尖陷进轮椅扶手的苏绣软垫。
傅景烁俯身时,雪松香混着茉莉清苦漫过她颈侧,淡蓝披肩垂落的流苏恰似西子湖面被蜻蜓点破的涟漪。
“温度刚好二十五度。”他声线裹着初春薄冰将化未化的脆响,抬眼却坠入她眸中摇摇欲坠的夕照。前夜浴室氤氲的水雾突然漫上喉结——少女湿发贴在蝴蝶骨的模样,原是比顾恺之《洛神赋图》里凌波微步的仙子更易蛊惑人心。
苏雨烟垂睫数着扶手上浮雕的缠枝莲,檀木纹理间嵌着的雨花石泛着秦淮河灯影。这些日子他晨昏定省般的照料,像姑苏城外的评弹艺人,将《玉蜻蜓》的曲牌名细细绣进她千疮百孔的锦缎。
“蓝色鸢尾开得正好。”轮椅停在花房前,傅景烁的影子被暮光拉成瘦金体笔锋,斜斜刺在鹅卵石地面上。玻璃幕墙内,蓝紫色花瓣镶着金箔般的霞光。
“是从阿尔卑斯山运来的,和你在京大美术学院照片里的背景”,他突然噤声,懊恼自己说漏了暗中收藏她校园照的事,那些照片是他私下里托林小满替他拍的。
苏雨烟怔怔望着鸢尾花瓣上的金边,那是夕阳为异国花卉描摹的东方轮廓。就像傅景铄不知从何处知晓她所有喜好,连轮椅扶手上都嵌着她最爱的雨花石——那些斑斓纹路在暮色中流转,恍若此刻他眼底的星辉。
二十步外的凌霄花架下,秦慕雪攥着披肩流苏的指节泛白。那对璧人浸在蜜色光晕里,傅家少爷的白衬衫下摆被晚风掀起温柔的褶皱。这场景与记忆里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重叠——她佯装绊倒跌进顾知宴怀中时,那人袖间沉水香曾让她误以为是月老的红绳。
傅景烁抬手为少女别发的动作,令秦慕雪想起《浮生六记》里沈复为芸娘簪花的描摹。轮椅碾过卵石的细响,惊起了栖息在池边林木间的一行夜鹭,扑棱棱掠过水面时,搅碎了倒影里那双交叠的身影。
5
暮色将凌霄花架染成旧绢帛的暗金色,秦慕雪起身时雾霾蓝披肩悄然滑落半寸,那精致的流苏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傅少。”秦慕雪迎上前,带着京视主播特有的清润质感,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精准得仿佛是用直尺仔细丈量过一般,展现出职业性的完美与优雅。
轮椅上的苏雨烟仰起脸,纯净的瞳仁里闪烁着未谙世事的清亮光芒,恰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毫无保留地倒映着世间的美好。
傅景烁抬眸,脸上瞬间换上了世家子弟特有的那种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真实情绪,“秦主持好。”
然而,他的右手却依旧下意识地虚护在轮椅靠背,这个细微却又充满关切的动作,让秦慕雪的眼眶不由得微微发酸,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涌上心头。
苏雨烟打量着眼前这位传闻中的财经女神。思绪飘回到傅景烁十八岁生日宴会上,那时她只是远远地望见过秦慕雪一眼。何穗的偶像是顾知宴,所以,秦慕雪这个名字,苏雨烟印象深刻。
此刻的秦慕雪,身披雾霾蓝真丝披肩,宛如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鸢尾花。锁骨处,一条细细的金链上坠着颗泪形珍珠,本应是点睛之笔,此刻却在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映衬下,愈发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京城传媒大学学生论坛里那些香艳传闻,在看到她的这一刻,突然变得荒谬至极。此刻站在暮色中的的她,分明是个脆弱又无助的女子,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就会被轻易吹散。
“你好,京视财经,秦慕雪。”秦慕雪微微欠身,伸出手,那姿势优雅得像极了主播台前展开财报时的专业模样,只是此刻,这动作里多了几分疲惫与憔悴。
她腕间留置针留下的淤青,恰似落在洁白雪宣上的一滴墨汁,格外醒目;无名指上斑驳褪色的甲油,在暮色的笼罩下,洇出残花般的暗影,宛如她此刻千疮百孔、黯淡无光的心境。
当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苏雨烟掌心传来的温热,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秦慕雪。这股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采访过的地热工程师,那些深埋在地心深处的暖流,原来就是这般温暖熨帖,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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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京大数学科学系在读,苏雨烟。”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独属于青春的活力,她回握的力道很轻,指尖传来的触感,就像是抚摸着写满密密麻麻公式的演算纸,细腻而又带着股专注的劲儿。
“京大数院的天才少女,”秦慕雪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将耳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翡翠耳钉在暮色中一闪而过,恰似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的韵味,“我采访过你们院里的陈教授,听他提到过你……”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恰在此时,她看到傅景铄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为苏雨烟细心调整着真丝薄毯,那眼神里满是宠溺与关切。
这一幕,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秦慕雪的心脏,让她的心猛地一阵抽痛,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破碎,那些曾经的期待与幻想,也在这一瞬间再次化为泡影。
傅景烁俯身的刹那,身姿笔挺又优雅,像极了古画里那位衣袂飘飘、俯身拾翠羽的仙官,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白衬衫后腰处的褶皱,层层叠叠,恰似被微风轻拂而泛起粼粼波纹的春水,细腻而又生动,为这幅画面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活气息。
这个姿势让秦慕雪想起去年采访的一位在华尔街叱咤风云的投行巨鳄,在镜头前为妻子扶正珍珠项链时,也是这般旁若无人的专注。那专注的眼神,温柔的动作,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妻子两人。
傅景铄不经意间抬头,恰好撞见秦慕雪那还来不及收回的艳羡目光。这个平日里妆容精致的漂亮主播,此刻却单薄得如同一张脆弱的宣纸剪影。他突然想起中午路过雍雅天秤轩时的情景,那清脆的瓷盏摔碎声,混着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的走廊里久久回荡,宛如孤魂般萦绕不去。
“常看您的《资本迷局》系列。”苏雨烟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江南梅雨时节特有的温润与软糯,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特别是破解庞氏骗局那期,我们数院教授还拿来当案例教学。”
“能得到数院教授和同学们的认可,我真的特别荣幸。”秦慕雪将碎发别向耳后,翡翠耳钉在暮色中划出冷冽弧线。
她接着道:“方便加个微信吗?”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期许,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向傅景烁,试图捕捉他哪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苏雨烟微微一愣。
此时,天边的暮色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肆意流淌在秦慕雪的指尖,给秦慕雪的手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而手机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散发着如同哥窑冰裂纹瓷器般神秘而幽微的冷光 。
“我向来钦慕数理之美,一直觉得数学是一门极具魅力的学科,能在其中深耕钻研的人,都有着非凡的智慧。就像你,苏小姐,不仅在数学领域绽放光彩,还生得这般灵秀动人。”这是秦慕雪专访时的惯用话术,此刻却掺了七分真意。
“秦主持过誉了。”苏雨烟终是点开了微信二维码,也许是眼前秦慕雪脆弱又真诚的模样,莫名让她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锦鲤该饿了。”傅景烁的低语混着油纸簌簌声传来。他掌心的桂花糕裹着桑皮纸。秦慕雪看着傅景铄变魔术般从衬衫口袋掏出桂花糕,突然喉头发紧——那是她最爱的点心,顾知宴却总嫌甜腻。
轮椅碾过鹅卵石的声响渐如更漏,凌霄花穗垂成水晶帘。秦慕雪望着暮色中模糊的璧人剪影,终于读懂了她不过是顾知宴多宝阁里那尊南宋官窑梅瓶,釉面再如何莹润,也映不出初雪烹茶时该有的暖光。
暮色渐浓,远处锦鲤池忽溅水响,混着少男少年的笑语。秦慕雪抚过小腹尚未消退的青痕,那里曾孕育过的生命,终究像她反复修改的采访提纲,永远停留在第九个追问的空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