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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时，沈念秋正蹲在廊下，用帕子仔细擦拭自小就带在身上的玉铃铛。藕节般的小手臂沾着水渍，却将铃身雕纹里的每片祥云都拭得锃亮，连系绳的穗子都理顺了。
“小秋秋。“低沉的唤声自身后传来。
她回头望去，楚墨山玄色衣袍如墨云压近，袖口暗纹却流淌着金丝，衬得面容愈发清隽。三岁的孩童尚不知晓何为威压，只觉那人身畔似有风雪气息，便攥紧铃铛退半步，乌溜溜的眼珠却好奇地打量对方腰间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
楚墨天已端坐于正厅主位，青瓷茶盏在他掌心转着，目光却落在阶下粉雕玉琢的女童身上。她正踮脚将铃铛挂回自己脖颈，动作利落得像练习过千百遍，全然不见同龄稚儿的笨拙。
“小秋，过来。“楚墨天蹲下身，指尖拂去她鬓角碎发。孩童顺从地靠近，却在他要牵自己手时，忽然抽回小手背到身后——这是她在凡间学来的礼节，长辈唤名须得后退三步再行礼。
楚墨山垂眸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枚赤色玉简：“此乃楚墨氏嫡脉信物，与你颈间铃铛本是一体。“话音未落，玉简倏然浮空，与沈念秋的玉铃发出共鸣清鸣，在空中旋出璀璨光纹。
孩童仰头看着光晕，忽觉掌心微痒。低头一看，竟有缕灵气自玉简飘来，在她掌心绘出繁复的族纹。她歪头研究这“会画画的云“，全然未觉厅内众人屏息以待。
“小阿秋可愿认祖归宗？“楚墨山俯身与她平视，袖口不经意露出与她同样款式的玉镯。沈念秋盯着那镯子看了许久，忽然伸手去摸对方腕间冰凉的玉质，像在确认什么有趣的事。
楚墨天终于放下茶盏。沈念秋听见响动，立刻松开手退到楚墨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这位“大胡子爷爷“。见她如此，楚墨山眼底笑意更深，指尖轻点虚空，族谱金册自动翻开，沈念秋的名字在“嫡系“一栏缓缓浮现。
“认亲礼成。“楚墨天宣布时，沈念秋正蹲身整理被风吹乱的裙摆。她突然抬头问道：“那我可以吃三碗糖糕吗？“稚嫩的童音让紧绷的气氛瞬间松缓，楚墨尘将她抱起时，发现她掌心族纹正泛着淡淡荧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当然可以，来人，去给我的小乖孙孙来碗糖糕。”楚墨山吩咐下去。沈念秋浑然没有感觉到议事厅内气压骤降，楚墨山的面色阴沉如水，仿佛能渗出墨汁。他冷冽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跪在地上的楚墨雪：“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六十载一逢的天祭大典，乃是我楚墨家存亡续脉的契机！你生为楚墨血脉，被选为祭品，这本就是天命所归的荣耀！“
“生死由命，若你葬身祭台，那是命数；若能破茧重生，未来便是整个修真界都要仰望的存在！“他每吐一字，周身气浪便如实质般翻涌，震得楚墨雪浑身骨节咯咯作响。她死死咬住颤抖的唇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你就算再怨恨小秋无能，此刻也不该生出害她之心！“楚墨山的话音未落，楚墨雪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挣扎：“祖父明鉴！我就算再不甘，也断不会在此刻对妹妹下手......毕竟，毕竟沈念秋才是祭品最好的……”
“放肆！“父亲楚墨天心一急，突然暴起，掌风裹挟着雷霆之势抽在她脸上。楚墨雪如断线风筝般撞在青石柱上，喉间腥甜翻涌。这位向来以温雅著称的父亲此刻目眦欲裂：“祖父倾尽心力为你铺路，你竟敢如此忤逆！天祭人选既定，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咳咳......父亲，您听我说......“楚墨雪挣扎着想要解释，却被楚墨天打断。这位中年男人望向高座上闭目养神的家主楚墨山，眼底闪过复杂的光：“当年三弟为护家族失踪，如今刚刚把小秋找回，她需要我们全族人的照顾。”
“行了——”楚墨山终于睁开双眼，眼中寒芒如实质。他缓缓起身，衣袍上的金纹在光影交错间流转：“天祭之事，不容置疑！墨雪，明日子时，你且随本座前往后山祭台。若再生出异心......“
他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却让楚墨雪如坠冰窟。她知道，祖父未说完的话里，藏着足以碾碎她所有希望的雷霆手段。而此刻蜷缩在角落的沈念秋，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在无声质问：姐姐，你真的要让我去死吗？
青铜烛台的光影在雕花梁柱间摇曳，将楚墨天的脸色衬得愈发阴沉。他望着跪在冷硬地砖上的女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扶手——那里刻着已故三弟楚墨河的名字。这个计划筹谋了整整三月，此刻却被雪儿的冲动撕得粉碎。
“祖父，您听我解释......“楚墨雪攥紧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议事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像一面催命的战鼓。父亲的目光如毒蛇般缠在她脊背上，她知道，若今日不能让祖父回心转意，等待她的将是比祭台更残酷的命运。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弱的抽噎。沈念秋蜷缩在阴影里，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楚墨雪咬牙转头，正对上她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那眼神太熟悉了。
“是秋秋不好......“沈念秋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像一根银针刺进楚墨山的心口。老人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布满皱纹的手掌微微发颤。他活了近两个甲子，见过太多生死，此刻却抵不过孙女一声带着哭腔的“爷爷“。
“河儿啊......“楚墨山喉间溢出一声叹息，苍老的手指拂过沈念秋发顶。议事厅外的月光透过镂空窗棂倾泻而入，在他银白的发丝上镀了一层霜色。那些深埋心底的遗憾如潮水般翻涌：没能护住儿子，没能找到孙女，更没能看着儿媳妇疯癫时少受些苦......如今孙女儿就依偎在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衣襟，让他枯槁的心脏重新生出暖意。
“祖父，沈念秋在撒谎！“楚墨雪猛地扑上前，却被楚墨天一把拽住后襟。她踉跄着跌回原地，裙摆扫过冰凉的青砖，耳畔传来父亲低吼：“住口！你想让祖父在众长老面前失态吗？！“
沈念秋抽泣着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堂姐为何要这么说......您明明答应过，只要秋秋乖乖待在偏院，秋秋就能活下来......“她哽咽着指向院外，“您还差点推倒了那座山，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让秋秋永远见不到爷爷......“
“你胡说！“楚墨雪尖叫着扑向沈念秋，却被楚墨山猛然掀起的威压震得气血翻涌。她踉跄着后退三步，喉间腥甜翻涌，指甲在掌心抠出血痕。议事厅内鸦雀无声，长老们望着祖孙相拥的画面，目光里带着惊诧与揣测。
沈念秋缩在祖父怀里，指尖却悄然攥紧了衣角。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在这个家族生存，祖父是唯一的依靠。如今，她终于让这个修真界最有权势的男人，为了她红了眼眶。
楚墨雪望着祖父颤抖的手在沈念秋背上轻拍，看着那向来威严的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为那个可恶的小家伙拭泪，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议事厅的烛火忽然爆出一串火星，映得她眼底通红如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