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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的门被重重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武三思站在清冷的庭院中，夜风卷着残余的雨气吹在他脸上，却丝毫无法浇灭他心头那股灼烧般的惊骇。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琛那平淡无波的声音。
“永安公主十二岁那年……”
“缝合了九针……”
“那是一道救命的疤……”
九针！
当年那个老太医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回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为了让姑母腕上的伤疤不那么显眼，为了让她能继续佩戴那些华美的手镯，他特意让太医用了最细的羊肠线，用了最精巧的缝合之法，不多不少，正好九针。
事后，那个太医连同他的家人，一夜之间便从长安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秘密，本该随着那个太医，永远烂在泥土里！
武三思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了一瞬。
他忽然不那么想一刀杀了林琛了。
杀了这个妖物，这些秘密就又会重新被埋葬。
可若是不杀……
一个能掌控姑母生死，还知晓她最隐秘往事的人，如果能为己所用……
一抹远比杀意更加危险的贪婪，从武三思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疯狂蔓延。
他猛地转身，对着院中阴影里待命的亲兵将领招了招手。
“王爷。”将领快步上前，头垂得极低。
“清河县那边，传我的手令，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武三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狠戾，“本王不管什么风俗大忌，天亮之前，就要人把那座孤坟刨开！”
将领的身子抖了一下。
“本王要亲眼看到那副骸骨！一根骨头都不能少！”
“是！”
“还有，”武三思的视线越过将领，投向身后那间灯火通明的西暖阁，“孙神医呢？”
“已……已在偏房候着了。”
“让他进去。”武三思的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阴沉，“告诉他，林公子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用最好的药，挑最精心的人伺候。林公子若是有半点闪失，本王就拆了太医署给他陪葬！”
“属下……遵命！”将领听着这前后矛盾的命令，心中翻江倒海，却不敢有丝毫表露，领命快步退下。
武三思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妖物也好，鬼魅也罢。
在看到那副枯骨之前，在本王榨干你所有用处之前，你最好给本王……好好地活着。
……
暖阁之内，一片静谧。
林琛能清晰地“听”到武三思在院中的低语，能“听”到那名将领远去的急促脚步，甚至能“听”到角落里孙神医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千年参王和李永安心血所化的庞大精元，已经不再是狂暴的洪流，而是化作了温润的溪水，在他重塑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每一寸肌理。
他的身体，正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恢复、乃至蜕变。
更重要的是，那些属于“林琛”的记忆，正在不断地变得清晰、完整。
那个在桃花树下递给他麦芽糖的小女孩，那个在宫墙角楼上塞给他信笺的少女，她们的音容笑貌，不再是模糊的剪影，而是带着温度和情感的真实过往。
他能感受到少年林琛初见她时的惊艳，能感受到那份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倾慕，更能感受到，当她为了救那个孩童而受伤时，他心中那份撕心裂肺的疼。
这股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让林琛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缓缓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个已经恢复平寂的“天授元年”刺青。
这个刺青，是武则天的印记。
而他脑中的记忆，却和李唐皇室的公主，和那个被武氏视为心腹大患的女人，纠缠不清。
“吱呀……”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
孙神医探进半个脑袋，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