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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鄂南的深冬像一块冻裂的青石板,风卷着细雪粒刮过村口歪脖子槐树时,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曾家老宅蹲在村子最后一排,土坯墙被岁月啃出蜂窝状的孔洞,堂屋门楣上褪色的"吉星高照"春联,在暮色里泛着陈旧的米黄色。
报案电话是在傍晚六点零七分打进派出所的。接警员记得很清楚,因为报案人带着哭腔的尖叫里,混着远处断断续续的狗吠。当三辆警车碾过结冰的田埂时,天光已经彻底沉下去,带队的张队长用手电筒劈开黑暗,光柱里突然撞出两张毛茸茸的小脸——两只土黄色幼犬并排蹲在门槛上,黑亮的眼睛映着警灯红光,像两颗淬了血的玻璃珠。
"都别碰!"张队喝止了想驱赶小狗的协警。他蹲下身,光束扫过幼犬嘴角凝结的暗红痕迹,那形状让他想起去年冬天在水库边见过的、啃食过腐鱼的野狗嘴。更诡异的是,两只小狗脖颈上还系着红绳铃铛,此刻却敛着尾巴一声不吭,只盯着屋里的方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慑住了。
卧室门推开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裹着零下五度的寒气扑面而来。法医老陈举着勘验灯的手顿了顿,光柱在墙面低处划出扇形亮区:喷溅状血迹如暗红蛛网,在白灰墙面上洇出不规则的图案,最低处离地面仅三十公分,说明死者遭受击打时处于低姿态。
"颅骨凹陷性骨折,致命伤在枕骨。"老陈用镊子夹起一块带毛发的木屑,"凶器应该是木质钝器,接触面有弧形纹理——"他的目光落在床边翻倒的小板凳上,凳面边缘还挂着几缕灰白色头发,"和这个吻合。"
死者仰卧在土炕前的青砖地上,衣着整齐,深灰色棉袄纽扣全系得规整,藏青色棉裤裤脚还扎着布带。张队注意到她右手握拳,指缝间露出半片带血的指甲,左手却松弛地伸向床沿,掌心朝上握着几粒干瘪的橘子瓣,仿佛临死前还在抓取什么。
最触目惊心的是死者的面部。从鼻尖到耳根的肌肉组织几乎消失殆尽,露出青白的颧骨和部分咬肌,伤口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像是被某种锋利却非人工的物体反复撕咬过。老陈凑近观察时,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伤口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形成的。但零下的气温会延缓腐败,现在很难判断确切时间..."
"十九号晚上八点到十一点。"痕检员小李举着现场记录仪插话,"根据尸僵程度和胃内容物消化情况,法医初步推断的。"他的目光扫过墙面挂钟,指针永远停在了十一点零五分,玻璃罩上落着薄灰,显然是案发时剧烈震动所致。
张队转身走向堂屋,手电筒光束依次扫过八仙桌上的塑料袋、散落的瓜子皮,最后定格在四根烟蒂上。透明证物袋套下时,他注意到其中三根印有"红金龙"字样,另一根却是"黄鹤楼"的过滤嘴,两种都是本地常见品牌,但在这个只有老人妇孺的村子里,同时出现两种烟头显得格外突兀。
"曾某药平时抽烟吗?"他问旁边记录的协警。
"不抽,村民说她连蚊香都嫌贵。"
院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冲破警戒线,被协警拦腰抱住时还在尖叫:"妈!妈你怎么——"她是死者的女儿杨芳,接到哥哥电话后从邻村骑电动车赶来,睫毛上还挂着未融化的冰晶。
"你哥呢?"张队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他...他说他不敢进来看..."杨芳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两天前他去搬液化气罐,说屋里没开灯,以为妈早睡了...谁知道..."
"两天前?"张队皱眉,"今天是二十一号,也就是说案发在十九号?你哥十九号晚上就发现尸体了?"
杨芳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里的寒气都咳出来:"他...他说没注意,今天早上喊妈吃饭没人应,才敢进去看...然后就给我打电话..."
警车大灯刺破夜色时,杨某家正坐在自家堂屋门槛上抽闷烟。三十岁的男人瘦得像根竹竿,头发油得能拧出油,听见动静慌忙把烟蒂按在鞋底,张队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缠着渗血的纱布,左手牛仔裤大腿部位有块深色污渍。
"手怎么伤的?"张队蹲下来,语气看似随意。
"杀鱼...杀鱼划的。"杨某家眼神飘向院子里的水池,那里结着薄冰,隐约能看见几片鱼鳞。
"十九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
"在家打牌。"杨某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跟王老三、李老四他们,打了一晚上麻将。"
"中间没去过你妈家?"
"去了。"杨某家突然提高声音,"液化气用完了,我去搬她的气罐。门没锁,屋里黑着,我摸黑搬了就走,真没注意...没注意她..."他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
张队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预想中的悲痛或慌乱,只有一种病态的平静,像是浸泡过福尔马林的标本。他忽然想起村民的传言:这小子进过三次戒毒所, last一次出来后,老婆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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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当晚敲过你窗户。"张队突然说,这是从杨芳那里得到的线索,"她说有人要打死她,你怎么回答的?"
杨某家身体猛地一抖,烟蒂掉在裤腿上,烫出个焦黑的洞:"我...我以为她又去偷铁了...工地上的人老追着她骂...我就说,再偷就让人打死算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雪吞没。
院角突然传来幼犬的呜咽。不知何时,那两只小狗竟穿过警戒线,蹲在杨某家脚边,仰头盯着他的脸,铃铛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轻响。杨某家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往后缩,却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水桶,冰水泼在小狗身上,它们却动也不动,只是盯着他,眼神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
张队转身走向警车,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痕检员发来的初步报告:三根"红金龙"烟蒂的DNA与杨某家匹配,另一根"黄鹤楼"属于未知男性。他抬头望向曾家老宅,法医正在给尸体盖上白布,两只小狗突然起身,沿着墙根嗅向卧室窗下,那里堆着半麻袋生锈的钢筋——村民说,那是曾某要每天去工地"捡拾"的"废铁"。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张队摸出一根烟,却在看见幼犬脖颈红绳时又塞回盒里。他想起老辈人常说的话:狗通人性,尤其是从小养的土狗,能记住主人的气味直到腐烂。那么这两只小狗,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究竟目睹了什么?
当警车缓缓驶离村口时,后视镜里映出杨某家的身影:他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狠狠戳向试图靠近他的幼犬,雪花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盐。而那两只小狗,始终没有叫一声,只是瑟缩在墙根,任由雪花覆盖它们颤抖的脊背,如同两座沉默的小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