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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消失的少年
麻将牌撞击桌面的哗啦声像受潮的棉絮,黏在陈芳手背的老年斑上。她捏着半支红梅烟,对着塑料门帘哈气,白气混着尼古丁在玻璃上凝成雾凇。丈夫李建军正在柜台后数钱,钢镚儿落进铁皮盒的声响格外刺耳,仿佛在给这场漫长的营业敲丧钟。
“又过十二点了。”陈芳揉着太阳穴看向挂钟,玻璃罩里的铜摆锤在微光中晃成虚影,“小林该睡了吧?”
李建军头也不抬:“初中生了,别老当奶娃子惯。再说家离这儿才十分钟路。”他指尖沾了沾唾沫,数钱的速度更快了,仿佛要把每个硬币都碾出印子。
塑料门帘突然被撞开,冷风卷着雨星子灌进来,吹得账册哗啦啦翻页。陈芳打了个寒颤,看着丈夫起身去关窗,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新添的白发——去年这时还没有的,像突然落了片霜。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他们终于关上麻将馆的卷闸门。陈芳摸出钥匙圈,十七把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其中三把能打开对面那栋五层楼——他们出租了二楼和三楼,自己住在四楼。楼梯间声控灯坏了半个月,李建军摸出手机照亮,光斑在台阶上跳成碎银,忽然停在四楼拐角的消防栓上。
“这是……”陈芳弯腰捡起消防栓把手上挂着的东西,是儿子的校徽,金属边缘磕出了凹痕,像被什么重物砸过。
回溯到十二小时前。
下午五点,林浩站在麻将馆吧台前,书包带子滑到手肘。陈芳正在给牌友续茶水,搪瓷缸子摞得老高,水蒸气模糊了她的眼镜:“桌上有凉面,自己拌点辣椒油。”
“妈,我数学考了98分。”男孩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李建军从洗牌声中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胸前的校徽:“先吃饭,别打扰客人。”
吧台后的电视正在播本地新闻,女主播用桂林话念着“叠彩区冬季防火专项行动”,林浩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7:10,公交车最后一班是19:00。他数了数桌上的凉面,油辣子沉在碗底,像团凝固的血。
“浩子又来啦?”常来的张婶捏着骰子笑,“要是我家闺女有你一半省心就好喽!”陈芳擦着手过来,围裙上沾着油星:“别惯他,现在小孩鬼精着。”她的指尖掠过儿子后颈,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
七点零五分,林浩背着书包出门。陈芳站在门帘后看他过马路,男孩的蓝色校服在暮色中晃成小片海浪,忽然被路边的卷闸门店铺挡住——那家“文龙火锅”挂着转让横幅,玻璃上贴着“旺铺急转”,红色纸张被雨淋得发皱,像道渗血的伤口。
“别看了,三缺一呢。”李建军在里屋喊。陈芳摸出手机给儿子发消息:到家报个平安。屏幕显示“已发送”,却像扔进井里的石头,没有回音。
叠彩区派出所的白炽灯嗡嗡作响,陈芳盯着自己映在桌面上的影子,觉得那团模糊的轮廓像具浮尸。王警官推来两杯热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警号往下淌:“再说说最后见到小林的时间?”
“七点十分左右,他说回家写作业。”李建军的拇指在膝盖上碾来碾去,像在搓麻将牌,“平时都是自己回去,从没出过岔子。”
“今天有没有异常?比如跟什么人说话,或者说要去别的地方?”
陈芳突然想起校徽,从包里翻出来时,金属扣硌得掌心发疼:“在楼梯间捡到的,会不会……”她不敢说“被人拽掉”,只能盯着王警官身后的监控屏幕,那里正播放着麻将馆门口的画面。
画面右下角显示19:20,林浩出现在镜头里,书包带子已经滑到肩膀。他走得很慢,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经过“文龙火锅”时,忽然抬头看了眼卷闸门——那里本该贴着转让启事,此刻却只剩半张胶水斑驳的白纸。
“这里!”陈芳猛地扑向屏幕,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声响,“他停了一下,是不是有人叫他?”
画面开始雪花点乱窜,王警官调整旋钮,终于在噪点中捕捉到男孩横穿马路的身影。对面的监控角度更低,只能拍到腰部以下:蓝色校服裤、白色运动鞋,书包带子在胯骨旁晃荡。然后他消失在两栋楼之间的夹缝——那是条狭窄的巷道,两侧是停放的电动车,尽头是他家单元楼。
“这里是监控盲区。”王警官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巷道,“大约十五米,没有路灯,也没有摄像头。”
陈芳忽然抓住丈夫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你记不记得,上周三小林说有人在巷子里抽烟?烟味特别大,像烧塑料……”
李建军甩开她的手:“小孩家家的,别瞎联想。说不定去同学家了呢?”他摸出手机拨号,免提里传出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凌晨三点零七分,李建军的手机震了一下。
陈芳从恍惚中惊醒,看见丈夫的脸在屏幕蓝光中忽明忽暗。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手机“当啷”掉在地上——屏幕上是条短信,来自儿子的手机号:
“李老板,你儿子在我这儿。准备60万现金,别报警,否则见不到人。”
“这孩子……”陈芳想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又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前几天还说想当侦探呢。”
王警官接过手机,放大镜下的短信像具标本。他用镊子夹起一张便签,写下:“爷们”“60万”“别报警”。
“桂林人不会用‘爷们’这个词。”他的钢笔在“爷们”二字上画圈,墨水晕开小团阴影,“而且60万,对初中生来说,更像电视里的数字。”
陈芳忽然想起上个月的家庭聚餐,表弟喝多了拍着李建军的肩膀:“你这麻将馆一年挣几十万,干脆给浩子买套房呗!”当时林浩正在啃鸭翅,油渍沾在嘴角,像抹讽刺的笑。
“会不会是……”她不敢说出“绑架”,转而抓住另根救命稻草,“他游戏玩多了?之前充钱买皮肤,被我骂过一顿……”
凌晨四点,王警官带着辅警去调取周边监控。陈芳坐在派出所长椅上,盯着自己的指甲——昨天给牌友修甲时,她磨断了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现在那里露出嫩红的甲床,像道未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