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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坊们至今还记得李家老太太出殡那天的情形。那是个阴沉的早晨,雾气还没散尽,送葬的队伍慢吞吞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最叫人嘀咕的是捧遗像的那个人——李家独子李秀明,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外面罩着麻衣,脸上还施着淡妆。
“造孽啊...”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李老太太走了都没法让儿子穿回男装。”
“嘘!别让人家听见。不过你说这秀明也是,从小被当闺女养,还真就一辈子没换回来。”
队伍最前头的李秀明仿佛没听见身后的议论,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手上的遗像捧得稳稳的。旗袍开叉处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小腿,脚上却是一双老式的黑色高跟鞋,走起路来有些别扭,但他似乎早已习惯。
这事儿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李秀明的母亲李玉梅是镇上小学的老师,父亲李建国是化肥厂的会计。两人结婚五年才怀上孩子,临产前两个月,李建国在一次出差途中遭遇车祸去世。打击之下,李玉梅早产了,在县医院生下了不到四斤重的李秀明。
“是个带把的!”接生的护士笑着说道。
虚弱的李玉梅却突然抓住护士的手:“别说!别告诉任何人我生的是儿子!”
护士吓了一跳,以为产妇精神出了问题。但李玉梅异常清醒,她压低声音说:“我梦见孩子爸了,他说必须把这孩子当闺女养到三十六岁,否则活不长。”
迷信的年代,这种话并不算太稀奇。护士只当是伤心人的胡话,没太在意。但出院后,街坊们惊讶地发现,李玉梅给儿子取了个女孩名,穿小花裙,留长头发,逢人就说自己生了个闺女。
李秀明三岁那年,一场肺炎差点要了他的命。医院里,主治医生摇着头对李玉梅说:“孩子体质太弱,怕是难熬过去。”
那天晚上,李玉梅做了个梦,梦里丈夫浑身湿透,急切地说:“梅,别忘了我的话!得让明儿穿女装,不然留不住!”
第二天清晨,孩子的烧奇迹般地退了。从那天起,李玉梅再无犹豫。
童年的李秀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穿着裙子和小姑娘们一起跳皮筋,留着长发扎马尾,妈妈给他买的都是女孩子的玩具——布娃娃、小厨房套装,而不是小汽车和手枪。
转折发生在小学三年级。体育课上,男女分开比赛跑步,李秀明自然站到了女生队伍里。
“李秀明,你是男生,到那边去!”体育老师指着男生队伍。
小秀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老师,我是女孩。”
同学们哄笑起来:“你有小鸡鸡,就是男孩!”
那天他哭着跑回家,第一次问妈妈:“为什么我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李玉梅搂着儿子,讲起了那个反复做过的梦:“你爸在梦里说,要是让你恢复男儿身,就会把你带走。妈不能再失去你了。”
年幼的李秀明似懂非懂,但从那天起,他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
初中时,麻烦更多了。男生开始变声,女生开始发育,李秀明卡在中间,成了异类。他不得不使用男女分开的厕所时总是憋着回家,体育课成了噩梦,更衣室更是从来不敢进。
有一次,几个调皮男生把他堵在墙角:“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姑娘!”
幸好班主任及时赶到。事后,李玉梅来到学校,对校长说:“我家秀明情况特殊,请多关照。”
流言蜚语开始在小镇上蔓延。有人说李玉梅疯了,有人说李家中了邪,还有人说李秀明是个阴阳人。
高中毕业后,李秀明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这对母子来说是个解脱——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李秀明可以以女性的身份生活,而不必忍受好奇的目光。
大学四年是李秀明最自在的时光。他住在女生宿舍(学校特批的单人间),和女生们一起上课,甚至有过几个追求他的男生,但他总是礼貌地拒绝。
“秀明,你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有种特别的气质。”室友王莉曾说,“怎么从不谈恋爱啊?”
李秀明只是笑笑:“没遇到合适的。”
大学毕业,李秀明回到县城中学教书。这时李玉梅已经退休,母子俩相依为命。李秀明继续以女性身份生活,穿着女装,化着淡妆,说话轻声细语。时间一长,镇上的人见怪不怪,只是背后还免不了议论。
“李家那闺女...哦不,儿子,教书教得真好,我孩子说他讲课特别明白。”
“是啊,就是这打扮...唉,可惜了。”
李秀明教的是语文,深受学生喜爱。他讲课生动有趣,尤其擅长讲古典文学。有时讲到《木兰辞》时,学生们会窃窃私语,但他从不回避,反而深入讲解花木兰为何代父从军,又为何“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苦衷,”他曾这样说,“我们应该学会理解而不是批判。”
三十二岁那年,学校来了位新音乐老师,叫陈静,刚从省艺专毕业。活泼开朗的陈静很快和李秀明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备课、吃饭、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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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逛街买衣服时,陈静突然说:“秀明姐,我发现你从不试穿裙子,老是买裤装。”
李秀明的手顿了一下:“习惯了,方便。”
陈静歪着头看他:“感觉你有时候特别神秘。比如说,你从来不去公共浴室,也从不和我们一起换衣服。”
李秀明勉强笑了笑:“个人习惯而已。”
陈静没再追问,但从那以后,她看李秀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这年秋天,学校组织教职工体检,B超检查时,医生皱着眉头对李秀明说:“李老师,请您到男科再做进一步检查。”
一旁的陈静听到了,眼睛瞪得老大。李秀明脸色煞白,匆匆离开医院。
第二天,陈静没来上班,接着是一周都没来。后来才知道她申请调到了市里的学校。
李秀明消沉了很长时间。李玉梅看着儿子难过,内心充满愧疚:“明儿,要不...从今天起你就恢复男装吧?都这么多年了,也许...”
“不,”李秀明摇头,“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就坚持到三十六岁吧。我不想前功尽弃。”
时间一晃,李秀明三十六岁了。生日那天,李玉梅做了一桌好菜,眼中含泪:“明儿,总算熬到头了。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做回男人了。”
李秀明望着镜中那个穿着女装、面庞已有岁月痕迹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三十六年了,他早已习惯了作为“她”生活,真要改变,反而不知所措。
第二天,他依然穿着女装去学校。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李玉梅终于忍不住了:“明儿,你怎么还不换回男装?”
“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李秀明诚实地说,“买男装?理什么发型?怎么和同事们解释?学生们会怎么想?”
这些问题把李玉梅问住了。她只想着等到三十六岁就能解脱,却没想过实际操作的困难。
就在这犹豫中,又过去了半年。某天清晨,李玉梅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李秀明推开母亲房门,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
医院里,医生诊断是脑溢血,情况不乐观。弥留之际,李玉梅短暂清醒,握着儿子的手说:“明儿,对不起...妈不该...但你爸的梦...”
话没说完,老人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