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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从墙角抄起把锈迹斑斑的锄头,金属碰撞声惊得药柜里的蝎子在玻璃罐内乱撞。她故意将锄头柄重重杵在梁平脚边,木柄震落几片墙皮:"我说你这个小哥哥怎么连抡锄头的力气都没有?给你换一个小点的吧,小孩用的那种。"话音未落,梁平已经攥住锄头,虎口被粗糙的木纹硌得生疼。
他撑着锄头勉强起身,绷带下的断骨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记忆里的机甲操作界面突然在眼前闪过,那些精密的神经接驳装置与此刻手中笨拙的农具形成可笑对比。梁平咬着牙挥出第一锄,泥土裹着碎石迸溅在裤腿上,溅起的碎屑迷了眼睛。
"慢着!"白发老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杖头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你伤口还没长好——"话音被一声闷响截断,梁平硬是将锄头楔进地里,带起的土块中蜷着条蚯蚓。少年抹去额头冷汗,指甲缝里渗出血珠:"在星际战场,断条胳膊都得继续操作机甲。"
阿瑶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哟,星际英雄连蚯蚓都怕?"她话音未落,梁平突然徒手抓住那条扭动的蚯蚓,指尖沾着的黏液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当蚯蚓被轻轻埋回土坑时,少年的声音比山风更冷:"我见过的血,比这片荒地的土还多。"
暮色渐浓,梁平独自跪在新翻的土地上。绷带不知何时崩开,暗红血迹渗进松软的泥土。他恍惚看见银河议会的全息投影在眼前晃动,那些曾经赞颂他的贵族此刻都化作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少年握紧拳头砸向土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蚯蚓钻过的沟壑里,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白发老者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指拨开梁平染血的绷带,浑浊眼珠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哎呀,这个少年体质也太弱了,我说孙女啊,你平时多照顾照顾,要不也没办法把他弄走了,估计在咱们这个世界活都活不下去。”
阿瑶不耐烦地踢飞脚边土块:“照顾他?不如喂野狼省事!”话虽如此,她却转身从墙角翻出个陶瓶,倒出的草药膏带着酸涩的清香。梁平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锄头,疼得闷哼一声。阿瑶猛地捏住他下巴,指尖的力道几乎要碾碎他的颧骨:“别动!再把伤口弄烂,治你还浪费草药。”
药膏抹上伤口的瞬间,梁平浑身紧绷。星际医疗舱里冰凉的纳米修复液、战场急救时注射的神经麻痹剂,都不及这团带着体温的草药真实。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掌心的符文在暮色中明灭不定:“明日带他去断崖采药,你盯着点......”
夜风卷着窗纸发出呜咽,梁平望着屋顶漏下的星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锄头的握痕。阿瑶摔门而去时,他听见那句轻飘飘的嘟囔:“弱成这样,还装什么英雄。”少年突然笑了,笑声惊得房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在银河联邦,死亡倒计时响起时,他都不曾怕过;如今面对这方陌生天地,心底却燃起久违的炽热——既然活着,就总得让某些人,为小看他付出代价。
阿瑶甩下沾着草药膏的布巾,陶瓶在木桌上磕出清脆声响:“天生废柴还硬撑,这药给牲口喝都比喂你强。”她踢开脚边沾满泥的草鞋,望着梁平苍白如纸的脸冷笑,“要不是爷爷说留着还有点用,早该把你扔到乱葬岗。”
白发老者颤巍巍将药碗推到梁平面前,浑浊的眼盯着少年发颤的手腕:“当年捡你回来时,就剩一口气......”木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药柜里的药罐叮当作响,“家族把你扔在雪地里,要不是路过的猎户......”话音未落,梁平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攥着草席泛白,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衣襟。
夜色浸透窗棂,梁平蜷缩在发霉的草堆上。隔壁传来阿瑶整理药草的窸窣声,混着老者的叹息:“西坡荒地明早要翻完,可他这身子......”冷风灌进漏风的墙缝,少年望着掌心被锄头磨破的伤口。这些年他被村人推搡、被孩童嘲笑,连后山的野狗见了他都敢狂吠,此刻却死死攥住破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破晓时分,阿瑶扛着锄头撞开房门,却见梁平已跪在泥地里。少年的额头抵着翻起的泥土,脊背因用力而微微抽搐,干涸的血迹在绷带下凝成硬块。“逞什么能?”阿瑶将半块冷硬的饼砸在他脚边,却在瞥见少年后颈新添的鞭痕时愣住——那是前日族长儿子用藤条抽的,此刻伤口又被泥土磨得血肉模糊。
梁平咬着饼,碎屑混着血沫咽进喉咙。他忽然抬头,眼中没有往日的怯懦,倒让阿瑶想起被陷阱困住却仍龇着牙的野狼。远处传来打鸣的公鸡,少年又埋下头,将锄头狠狠楔进冻土,溅起的碎石崩在阿瑶脚踝,生疼。
梁平的虎口被锄头震得发麻,铁锈混着血珠滴落在土块上。他喘着粗气盯着面前龟裂的地面,土层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锄头落下只留下浅浅的白痕:“这个世界的土地怎么就这么硬?真是奇了怪了。”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襁褓中的啼哭混着家族长老的嗤笑,他看见自己被扔在柴房角落,碗里是发黑的馊饭。记忆里母亲跪在祠堂青砖上磕头,额头渗出的血蜿蜒成河:“他是我的孩子……求您让他活下去……”父亲攥着断剑拦在门口,却被族中子弟打得肋骨尽断,染血的手掌还死死护着身后蜷缩的他。
“装什么死!”阿瑶的木勺重重敲在药碗边沿,褐色药汁溅在梁平手背的旧伤疤上,“连这点地都翻不完,留你还不如养头驴。”少女转身时,梁平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阿瑶正要发作,却在对上少年通红的眼眶时僵住——那双眼里翻涌的恨意,像极了她在深山见过的孤狼。
暮色漫过山脊时,梁平终于把最后一块冻土翻起。他瘫坐在泥地里,望着掌心新添的血泡,恍惚听见父亲临终前沙哑的声音:“活下去……”远处传来族长家的欢笑声,少年突然抓起一把带血的泥土塞进嘴里。咸腥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死死咬住舌尖,任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新翻的土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梁平倚着锄头喘气,看着阿黄村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着从田埂跑过。为首的虎娃不过五六岁模样,却单手拎着半人高的木桩,稚嫩的脸上满是得意。木桩砸在地上震起尘土,惊得梁平踉跄后退半步,引来孩子们尖锐的嘲笑。
“看到没?这就是咱们村最弱小的废物!”虎娃吐了口唾沫,沾着草屑的泥巴正巧落在梁平脚边,“连我妹妹都能一拳把他打趴下!”哄笑声中,梁平握紧锄头的手指关节发白,眼前浮现出昨夜记忆里父亲被族人踩在脚下的画面——原来在这个世界,弱者连挣扎都是错。
夜幕降临时,老者颤巍巍端来一碗野菜粥,浑浊的眼珠盯着梁平发颤的手腕:“知道村头那棵千年古槐为什么歪着长吗?”木杖点向窗外,月光下槐树扭曲的枝干如同挣扎的手臂,“因为它生在风口,想活下去,就得学会顺着风弯腰。”
梁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白天经过族长家时,看到院子里的奴仆被铁链抽得皮开肉绽,却连哭喊都不敢大声;想起山脚下流民蜷缩的破庙,连野菜都被村里强者抢光。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简单得残酷——武力就是一切,弱者连呼吸都是对强者的冒犯。
阿瑶突然踹开柴房门,月光裹着她腰间晃动的青铜匕首倾泻而入:“后山有狼群伤人,你去守夜。”少女挑眉看着梁平惨白的脸色,“怕了?也是,毕竟你。”
夜风卷着狼嚎掠过山岗,梁平攥着锈刀走向黑暗时,忽然想起老者的话。歪脖子槐树枝桠在头顶沙沙作响,他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影子,突然将刀尖狠狠扎进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滴落,在荒草间晕开暗红的印记——或许现在的他连狼都不如,但总有一天,他要让这片土地上所有践踏过弱者的人,都尝到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