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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被阳光撕成碎片时，皮延林正躺在半截刻着"圣君"二字的石碑上。
他的青布衫沾着尘灰，发梢还凝着碎石砸出的血珠，却偏要把双手垫在脑后，像躺在自家竹榻上般舒舒服服地蜷了蜷腿。
"系统。"他闭着眼，嘴角扯出点懒洋洋的笑，"今日签到地点就定这儿了——圣君教总坛废墟，够不够有纪念意义？"
回应他的是识海深处熟悉的嗡鸣。
皮延林能感觉到那道机械音在灵魂里荡开涟漪：【检测宿主连续躺平签到日，触发「百年躺平」终极阶段......签到完成。】
有温热的气流从脊椎骨往上窜。
他睫毛颤了颤，掌心忽然泛起金光——不是之前那些侦探密术的幽蓝，也不是玄功心法的银白，是那种能照见命运丝线的金，每一丝都缠着人间烟火气。
"懒意即道术·圣阶？"他低笑出声，指腹轻轻抚过掌心跳动的金环，"合着我躺了百年，最后给的是能改因果的本事？"
风卷着尘沙掠过他鼻尖，他却闻到了记忆里的味道——城南破庙的霉味，茶馆里飘的茉莉香，顾清欢刀鞘上沾的松脂气。
当年他蹲在玄案司杂役房的破窗下，听老捕快们嚼舌根时，可从没敢想过有朝一日能摸到因果线。
"皮延林！"
带着点气又带着点软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顾清欢的绣鞋尖先撞入他视野，沾着泥的鞋帮蹭过他手肘，接着是一截素色衣袖，帕子轻轻覆上他眼角的血渍。
他没睁眼，却能想象出她皱着眉的模样：眉峰拧得像要杀人，指尖却放得比摸小猫还轻。"顾捕头今日不查案？"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倒是有闲心管我这懒汉。"
帕子突然在他脸上按了按。"再懒，也该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了。"顾清欢的声音近了些，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发间玉簪的凉意扫过耳垂，"总坛塌的时候，你把我往石缝里推，自己被落石砸了后背都不吭一声。"
皮延林猛地睁眼。
晨光里顾清欢的眼眶泛着红，眼尾那道他总爱调侃的"凶纹"软得像片云。
他伸手抓住她沾着灰的手腕，把人往石碑上带："躺都躺了，总得躺出点讲究。"
顾清欢没挣扎，却在他身侧坐定后捏了捏他后颈——那里还留着块青肿。"系统奖励是什么？"她盯着他掌心的金环，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流转的光，"我刚才看见，东边山脚下卖炊饼的老周，把多找的钱追着塞给了买主。"
"勤者不苦，善者不欺。"皮延林翻了个身，让金环对着天空。
金光照亮他眼底的清明，"从前那些被吴天策用因果录篡改的善恶，现在都该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赤焰垂着头被古苍扶着往山下行去，他的玄铁铠甲裂成碎片，露出底下缠着粗布的伤，却走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经过石碑时，他忽然顿住，朝着皮延林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
"是该走了。"古苍的拐杖点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圣君教残党已押往京都，地脉侵蚀的痕迹......"他抬头看向皮延林掌心的金环，浑浊的眼底泛起光，"有您的法则在，用不了三月就能恢复。"
皮延林歪头看他："您老不是说要守着龙渊谷的旧法则？"
"旧法则护不住赤焰这样的忠魂，护不住被冤死的镇北将军府。"古苍佝偻的背挺得笔直，"现在该换新人了。"
天地间突然响起钟鸣般的震颤。
皮延林感觉有无数丝线缠上他的魂魄，那些曾被他破解的悬案、安抚的冤魂、纠正的错案，此刻都化作暖流淌进他经脉。
他的气息像涨潮的海，初判、洞微、演因果......最终在圣位门槛前稳稳停住。
顾清欢的手突然攥紧他的衣袖。
她能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在扭曲，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重写天地规则。
山脚下的挑夫直起了压弯的腰，茶棚里争执的酒客互相抱了拳，被抢了银钱的老妇追着要把钱塞回小乞丐手里——不是因为畏惧，是因为他们打心底里知道，行善不该受欺，勤劳不该受苦。
"法则重塑者。"古苍忽然单膝跪地，拐杖重重触地，"请您指引世人前行。"
皮延林坐起来，伸手把顾清欢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的笑还是懒洋洋的，却多了种让人心安的笃定："我不做导师。"他指尖轻点自己心口，"我就是个蹲过茶馆、写过状纸、破过悬案的神探。"
"那......"顾清欢望着他身后渐散的金光，忽然笑了，"神探大人，可愿陪我去趟镇北将军府？"她指尖抚过腰间断刀的刀鞘，"我阿爹的牌位，该换块新的了。"
皮延林躺回石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等风停了再说。"
风没停。
它卷着金雾掠过废墟，掠过山脚下重开的茶棚，掠过京都城墙根下新贴的告示。
皮延林闭着眼，听见顾清欢的呼吸就在耳畔，听见古苍的拐杖声渐渐远了，听见赤焰的锁链声消失在晨雾里。
他坠入梦乡时，看见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有妇人在门口等晚归的丈夫，有书生在窗边读着刚平反的冤案录，有小捕快追着偷糖人的孩童跑过青石板——没有因果录的篡改，没有圣君教的算计，只有人间最寻常的烟火。
晨光里，那道金环仍在他掌心流转。
空气微微震颤，像有什么沉睡的存在被轻轻唤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