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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案司竹榻上的酒酿圆子还冒着热气，顾清欢的刀却已出鞘三寸。
她仰头望着翻涌的云层，刀锋在鞘中震颤的嗡鸣与天边闷雷重叠——那不是自然的雷霆，是法则崩裂的声响。
"是圣君。"皮延林突然开口，竹席滑落半边露出肩颈，他却连头都没抬，只望着自己翘起的脚尖，"残念裹着伪律宗最后那口气，像块黏在鞋底的烂泥。"他屈指弹了弹食盒边缘，瓷片相撞的脆响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嘶吼，"清欢，你听见没？
他在喊'因果'。"
顾清欢的指尖在刀镡上收紧。
她见过太多被执念困住的孤魂，可这道残念不同——它裹着万千信徒曾经的虔诚，又浸着昨夜被撕碎的怨恨，像团裹着糖衣的毒瘤。"这次，不能让他逃进轮回。"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皮延林额前碎发乱颤，"我守着出口，你......"
"躺够了。"皮延林突然坐起来，竹榻发出吱呀轻响。
他的眼尾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可眼底却漫开淡金色的光，像晨光漫过霜结的瓦檐，"系统提示说，立序境巅峰了。"他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块褪色的玉牌，是他当杂役时捡的，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该试试终极形态了。"
顾清欢的刀彻底出鞘。
她望着皮延林起身走向庭院，青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中衣。
他仰头看天，云层里突然裂开道缝隙，漏下的光正好落在他肩头。"懒意即道·终极形态。"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天地间荡开层层涟漪，"启动。"
金色光流从他丹田喷涌而出，在头顶凝成巨大虚影。
那是个抱着酒坛的懒人，眉眼与皮延林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俯瞰众生的从容。
虚影抬手时，整座晋阳城的屋檐都在震颤——玄案司门口卖炊饼的老妇攥紧了围裙，她看见自家蒸笼里的热气不再往上飘，反而凝成细小的金色纹路，缠向天空那团翻涌的黑雾。
"勤者不苦，善者不欺。"皮延林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稳，像老茶客说古往今来，"违此律者......"他屈指一弹，虚影跟着动作，酒坛里泼出的不是酒，是万千条金线，"天地共弃。"
云层里的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
顾清欢眯起眼，看见黑雾中隐约浮出张脸——是圣君画像上那副慈悲面容，此刻却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你敢改我的因果！"它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这天下本就是强者定规矩......"
"强者定的规矩，得先问问弱者答不答应。"皮延林抄起顾清欢搁在石桌上的刀，刀锋在他掌心转了个花，"昨夜王屠户砸的不是木牌，是你刻在人心上的锁链。"他抬手劈向天空，刀光裹着懒仙虚影的金光，"现在，该拆了。"
黑雾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无数纠缠的因果线。
顾清欢看见那些线有红有黑——红的是母亲临终前的油灯，黑的是圣君庙里的香火钱；红的是绣娘熬瞎的眼，黑的是伪律宗收的供奉。
金线缠上这些因果线，轻轻一扯——黑的断成齑粉，红的却愈发明亮，像星子落进人间。
"不可能......"圣君残念的声音弱了下去，黑雾开始消散，"柳如烟说......说你只会躺平......"
"我躺平是为了看清楚，谁在替我走路。"皮延林把刀抛回刀鞘，顾清欢伸手接住时，发现刀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拍了拍衣摆重新躺回竹榻，竹席被他压出个舒服的弧度，"不过现在——"他歪头看向天空，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有人不信？"
柳如烟立在云端。
她还是那身月白绣金的捕快服，发间却多了朵黑曼陀罗，"你真以为因果能回归本源？"她的指尖绕着发梢，"当年我破七桩悬案时，也以为自己握住了真相......"
"你握住的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真相。"皮延林打了个哈欠，"就像现在——"他抬手轻点，懒仙虚影的指尖迸出簇金焰，"我烧的不是残念，是你心里那根刺。"
金焰裹着黑雾腾地炸开。
顾清欢抬手遮住眼睛，再睁眼时，天空已经蓝得透亮。
老槐树上的古苍不知何时落了地，白须沾着晨露，正对着皮延林行大礼，衣摆扫过满地碎金。"立序成功。"他的声音发颤，"天下自此......"
"打住。"皮延林扯过竹席盖住脸，只露出半截下巴，"太麻烦了。
下次这种事......"他的声音闷在席子里，"让清欢喊我就行。"
顾清欢弯腰捡起块被风吹来的碎纸片。
纸角染着暗红，像是血渍，上面隐约能看见"藏龙谷"三个字。
她抬头看向竹榻，皮延林已经发出轻浅的鼾声。
风掀起竹席一角，露出他腰间褪色的玉牌——牌底刻着的小字被磨得模糊，却还能辨出"血诏"二字。
她把碎纸收进袖中，转身去厨房热圆子。
背后传来老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是谁在说：有些因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