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寒风夹杂冰雨,潮湿的环境,发霉的床垫。
以及四肢凉飕飕的疼。
早晨起来,被子表面湿润得无从下手。加了毯子,毯子也沉了许多。
夜里还是冷。
我整个人蜷曲在被子里,捂不暖手脚,还有吸到冷空气就痛的鼻子。
睡眠质量更差了。
明明前几天还是艳阳天,这个地方没有春秋,只有冬夏。
因为春秋在战国,在我的梦里。
想做我的春秋大梦。
家里有哥哥用过的诺基亚,我偷来用。
我有电话卡的,学校要求办小灵通里面的那张。
和姜惊短暂的有过频繁联系,约定这个周末校门口见面,塞了信的信封已经有一沓了。
为什么是短暂的,因为唯一的小手机在上厕所的时候,掉进管道。
打电话,它还在深深的管道里震动。
心都碎了。
那周末怎么办,我祈祷周末不要到来。
山上的学校在大雾中迎来每一天,雾散是中午,起雾又到了晚上。
难捱的日子突然过得很快。
我借别人的手机告诉姜惊,我们改在车站见面。
学校的文艺活动就在这个星期。
每个班必须出一个节目,我们班没有人报名,就要求全班都参加,唱一首歌。
男生衬衣黑裤,女生裙子。
到手的裙子太大,要高一点,身体有营养的人穿上才好看。
我穿上不好看。
但是没上课,我还是给姜惊拍了一张照片分享。
他回:很好看。
没来得及回他,就到我们班上台准备,我下线还手机。
站在台上,我在纱裙里瑟瑟发抖,细雨打在皮肤上,失温得裸露的皮肤发疼。
周末,穿着冬衣的我,缩着脖子,把脸埋进衣领中。
学校太偏僻,一天都弥漫着厚厚的雾。周末,那么多人从校门口出来,姜惊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
车站会好一点,没有很浓的雾。
十块钱的车费。
我打开一点车窗,吹得我头疼。不打开又不习惯车里的味道。
抛在身后的路,被藏进白雾,向前的路在走进雾里看见清晰的面貌。
仍然看不见尽头。
“车站到了!”
司机吆喝一声,我跟着同在车上的人,一起下车。
“宋岁岁!”
才走没几步,就被人叫住,是姜惊。
他带着鸭舌帽,穿了黑色的卫衣,水洗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的鞋子站在模糊的雾霾里,清晰可见。
怎么这样快?
“这么快,都不是我接到你的。”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姜惊的脸有些红,他摸摸鼻子,手指也是红的。
他来找我,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不停眨眼,想加载脑子里的程序储存卡,找不到流程。
他先笑了,眼睛亮亮的,“你刚才打算去哪?”
“车站。”
“车站里?”
他把手揣进兜里,“接人要在出站的出站口接,不用进车站。”
哦。
“对不起。”我不知道,第一次接人。
他拿出手机,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第一次接人?”
“你怎么知道?”
“那,原谅你咯。”
原谅我什么?
他笑得高深莫测。
像大雾一样。
县城我不熟,打车去哪也不知道,全程都是姜惊在地图导航。
“这里是哪?”
“不知道。”
“你从这个方向来的?”
“不知道。”
我跟在他背后,隔得不近不远,我怕爸爸开车路过,发现我和男生走在一起。
不认识的县城很大,和爸妈待在一起的县城有很小。
“我怀疑你是人贩子哎~”
我连忙走到姜惊身边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渠道。”
“而且,现在扫黑除恶,我……”
姜惊抿了抿嘴,下颚线更清晰,“开玩笑的。”
“你不要这么……认真。”
“哦,好嘛。”
我好像听见姜惊在叹气,再看过去,他又好像在认真看导航。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把你卖掉。”
“好。”
在等红绿灯,姜惊又把手揣进兜里,语气有点威胁,“真的卖掉啊?”
“不会。”
“这么信任我?”
“昂。”
“为什么?”
轮到我疑惑了,什么为什么?
姜惊先别开眼,“眼睛大,别这样看人。”
那我眯着眼睛,“这样呢?”
“绿灯了,走吧。”
“哦,好。”
好自然,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餐馆的东西,我吃不惯,动了几口就没吃。姜惊埋头吃炒饭,偶尔看手机。
“不喜欢?”
我点头,姜惊打开手机,递到我面前,是刷视频的软件。
“你看看,等人很无聊的。”
我接过手机,我想说话,不想看视频。
“好。”
视频弹出消息,是备注妈妈发来的。等姜惊吃完,我问。
“你来这里,家里面知道吗?”
他顿了一下,“知道。”
他撒谎,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妈妈刚才问他在哪。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带有答案,他低下头也没说话,我付了款。
还给他的手机,还是视频软件的页面。
好嘛,半斤八两了。
“姜惊,你为什么会来?”
他找了住的地方,我临走前问。
姜惊接过我的一沓信件,“宋岁岁,”他注视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到,“我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等人。”
“等你懂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问号。
我满脑子问号。
“那你呢,为什么会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在一个吵闹的地方,我想到有一个人有安静的力量。
你是我在喧闹世界想找到的一方净土。
我不知道答案,摇头,恍然大悟。
“所以,你刚才早就到了,我去晚了所以你生气了。然后,你才说原谅我。”
姜惊像是败下阵来,“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好意思啊。”
“宋岁岁,你是块木头。”
“姜惊。”
“嗯?”
“我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