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要饭了,有钱!”
铺主爱答不理的说道:
“鲜汤鸡滑馄饨四十文、五个一碗。”
“这么贵…四十文,在我老家能吃盘剔骨肉了…”
“你老家,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还你老家…”
“那,老板您家一块儿懒龙,多少价关?”
“懒龙细酱羊肉卷二十文一块儿。”
抬眼瞅中了蒸屉里那个切好四块、长得白嫩嫩、闻着香喷喷、正在蒸笼上热着的肉卷,笑呵呵的琢磨着懒龙的滋味,想是肯定不错。
玉轩打开自己那个脏兮兮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二十几个铜钱来,算计一番,心中念道‘馄饨吃不起,来块羊肉卷儿吧!’少年盘算好了,便捡了二十个子儿递将过去,与摊档老板说道:
“老板,给您二十文,我要那块肉卷儿,那块肉多点儿。”
“嘁~,懒龙按屉卖,一屉是一整个懒龙,八分银子。”
“可您刚才说,一个卷儿二十文的…”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我只回答你问的一个卷儿多少钱,是切好了,可我又没说分开卖…吃不起赶紧走,别影响我做买卖!”
听闻这话,玉轩心中拔凉拔凉,只感觉到‘这什么世道!!’可虽心中这么想来,却没有说出口,只有些孤凉的转过身,尴尬的往别处摊档寻去。
他这正要起步离开,突然,离老板最近的那张方桌前,有个女孩儿伸手捉住玉轩手臂,将他拦住,只听女孩开口言道:
“这位小哥儿,请留步。”
“嗯?…”
玉轩被她突然拦住,当时没有醒过闷儿来,但却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那小姐姐穿着夔纹广袖褙子、留着蓬松微卷淡黄长发,甚是美丽。
此时,只听那女孩带着股豪气说道:
“老板,你这也太不会做买卖了,人家给你的是现钱,又不是不给钱,你卖他一块又赔不了?”
“这位女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儿的规矩是,懒龙只论屉卖,不~按~块儿~!”
说着对不住,可老板神情、语调却傲慢至极。
“你自己看看,这几桌几乎都没有吃完的,剩下的不也是浪费么,人家也不会带走。你这卖法明显不合情理!吃几块买几块不是更好。”
“那是你们的事情,吃不完不带走关我什么事情。一屉八十文!吃不起~不送!”
“你这厮!!”
玉轩见这情势为难,便解释道:“这位姑娘,谢谢你替我说话了,算了,人家也有人家的规矩…”
“我!!…”
气急说话,女孩拍了下放在桌上的那柄宝剑,震的面前盛馄饨的空汤碗差点儿翻了。
这会儿,听闻他们这里叫嚷,站在不远处的一位矮个小哥,笑嘻嘻的冲着玉轩走来,开口便是惊人的话语,只听他道:
“你啊,真够笨的!没钱就算了,连这么个没里没面儿的小老板儿都对付不了,以后还不得饿肚子。”
玉轩听闻他这么说,心中甚是狐疑,眼看着这小哥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穿着藏青的长衫,脚下登云靴也是新做,比较讲究斯文;
再看他与自己年龄相仿,手中又拿着报到的名帖,便知他是自己同窗,可矮个小哥说话的老辣程度,想来以往认识的同龄人中,怕是难有人能与之匹敌。
玉轩吃惊之余,还是向他打恭道:“这位兄台,恕小弟愚昧无知。”
小哥冲方桌前那位女公子一打拱,回首冲着玉轩又说道:
“你瞧我的!”
转回头,小哥嗽了嗽嗓子道:
“嗯哼,老板,懒龙一屉八分银?先付后付?”
“当然是先付,后付我一个人哪儿忙的过来啊!那还不得有吃完抹嘴就走的!怎么着,就瞧你这个?你想来一屉,请他吃?成啊,给钱。”
“不急不急,我来问你,照你刚才所说,这边几桌上的懒龙卷子,都是付过帐的了?”
“那,这…你想干啥?…”
正这时,旁边桌上一位面善的少年学子刚刚吃完,收拾了行李转身要走,小哥见状,走上前去,寒暄道:
“这位兄台辛苦了…哈哈。”
那少年学子回礼道:
“不敢不敢,不知兄弟您有何事?”
小哥随即娓娓道来:
“还请兄台恕在下叨扰,我只是见兄台您面若冠玉,穿着讲究,举止端正,定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能与兄台做同窗,真是在下的荣幸,交个朋友,哈哈哈。”
说罢,小哥递过自己手中的名帖,然后接着说道:
“兄台,咱们天朝讲究力勤恪俭…这剩下的懒龙您吃不了了,给我如何?”
这位少年学子吃了他的捧,又见着之前老板那副刁钻的嘴脸,心下知晓他要做什么,看过名帖便笑着回道:
“啊,…原来是陆师弟,这厢青竹堂新晋李双泉,这,我都付过帐了,反正我也吃不了,那两块儿肉卷子,我碰也没碰过,搁着也是浪费…”
“得嘞,那我得着了~”
“哎呀,还望兄弟不要嫌弃,我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日后都是同窗,还请多多指教。”
“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见,李师兄请。”
送走这位学子,小哥便将周围无主方桌之上未动的懒龙收敛一起,见剩下的肉卷多是两头肉少的,眼珠一转便知江湖险恶,笑着把肉卷全都放在獐包袱皮中,裹好抱将过来,他走到玉轩身前,冲着那个摊档老板说道:
“哎呀,这十几块儿肉卷子,想来也要两钱多银子了啊,这位老板,我就一钱银卖给你如何?你还能接着卖,这可是翻番的利啊!”
此时,那老板满脸铁青,无言以对,只管自己搅和着锅里馄饨,结果,他搅和的力道太大,三、两下,锅里的馄饨就成了片汤儿汆丸子,只气得那老板骂道:
“他奶奶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小哥见状冷哼一声,也不理这老板,只管换了笑脸,将懒龙递到玉轩面前,意思叫他拿几块肉多的。
可玉轩抬起手来,又再放下,踌躇不定,满脸慌张神色,此时,就连那黄发女公子也愣了,她见了小哥这番作为,哑然失色,吃惊的张着小口、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对着这位‘老江湖’不知该说什么。
小哥瞅着玉轩的眼神,意味深长,忽道:
“唉,你虽穿着质朴,可骨子里还真是个大公子,…想我小时候,能有这个吃已经不错了。得,我也不逼你,走也!”
说罢,小哥大嚼着懒龙,抬腿就走。
玉轩见状,知道自己怠慢了他,毕竟人家替自己出头,反倒是自己这厢放不下身段,没了人家一片情意,做人哪能如此这般,想到此处,玉轩急赶两步,深深作揖道:
“不知兄长贵姓高名,他日玉轩再来相谢。”
那小哥听闻他这厢答谢,也不回身,只将手中肉卷挥了挥喊道:
“龙嶙堂新晋,陆浩然是也。”说着,大步流星的往鸣鹭学院集贤门里走去。
女孩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情势,见玉轩也没能吃到东西,心中烦躁,伸手揪出自己荷包,点好碎银,拽到桌上八分银,没好气的说道:
“给我拿屉没切的!!”
“这位女公子拿好了,这是你的懒龙。你可别让他跟我这摊桌上吃,穿得跟个乞丐似的,碍着我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