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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你暂时安全了。告诉我,你是谁?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黑衣人是谁?”张阙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
或许是那几滴水带来的生机,或许是张阙沉稳的声音给了少年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又或许是回光返照。
少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张阙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我…我是…阿石…村长…我爹…是…石…村长…” 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断气。
张阙立刻又输入一股内力,稳住他心脉:“慢慢说,石村长?矿泉村的村长?”
少年——阿石,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泥污:“是…爹…为了护着大家…累死了…被…被丢进了…寒潭…喂了…怪物…”
张阙连忙稳住他:“冷静!告诉我,这些人,这些黑衣监工,他们是谁?从哪里来?”
阿石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和刻骨的恨意,他用尽力气,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他们…是魔鬼…一年前…来的…说…说山里有宝贝…帮他们找…找到了…给钱…”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张阙凝神细听,拼凑着那令人发指的过程:
一年前,一伙自称“商队护卫”的外乡人来到矿泉村,为首者正是那个戴铁面具的“铁爷”。他们出手阔绰,态度和善,赢得了淳朴村民的信任和帮助。在一次协助搜寻失散驮马的过程中,村民意外发现了山体中蕴含的丰富金矿脉。
贪婪的种子瞬间发芽。“铁爷”及其手下立刻变了脸。他们以重金为诱饵,又以全村人性命相威胁,逼迫村民夜晚秘密为其开采金矿。初期,虽劳作辛苦,但报酬尚可,村民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
阿石的呼吸陡然急促,眼中恐惧更甚,“后来, 他们说…上面催得紧…要…要加快…给的钱…越来越少…活…却越来越重…鞭子…像雨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我爹…我爹想偷偷…带几个人…逃出去…报官…”
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血丝的唾沫:“被…被发现了…铁爷…当着所有人的面…活活…打死了带头…的王叔…把我爹…吊起来…打了三天…最后…只剩一口气…丢进了…寒潭…”
张阙强行稳住他的心神:“那个‘铁爷’,他是什么人?为谁做事?!”
阿石眼神涣散,似乎在努力回忆,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有一次…我…我躲在矿石后面…听到…听到铁爷…和…和一个…穿着更…更好的人…说话…那人…好像…是上面…派来…查看进度的…”
他喘息了好一阵,才凝聚起最后一点力气,吐出几个模糊却如同惊雷的字眼:“…铁爷…叫他…‘钱…钱管事’…还说…‘本家…对这批金子…很满意’…”
钱管事!本家!金子很满意!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阙心头!昨夜那枚刻着“钱”字的令牌,此刻与这少年濒死的证词彻底重合!这吃人的金矿,这滔天的血债,幕后黑手直指中域钱家!再无半分侥幸!
就在这时!
“阙哥?阙哥你在哪?!” 李昭昀刻意压低的、带着焦灼的呼喊声,隐隐从上方矿道传来!
张阙心中一凛!昭昀怎么下来了?他立刻意识到客栈那边可能出事了!
“撑住!”张阙迅速将几枚银针再次刺入阿石几处要穴,暂时稳住他最后一丝生机,然后将他小心地挪到一堆巨大矿石后的阴影深处,用破布和碎石稍作掩盖。做完这一切,他身形如电,朝着李昭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掠而去。
很快,在一条向上的主矿道拐角处,张阙与正焦急搜寻的李昭昀、以及紧随其后满脸担忧的林婉儿碰了个正着!
李昭昀看到张阙安然无恙,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阙大哥,不好了!钱升轩他…他不见了!”
“什么?!”张阙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们…我们实在担心你下去太久出事…”林婉儿急得语无伦次,俏脸煞白,“昀昭哥就下来找你,让我守着…可…可我…我就去门口看了一眼…就一眼的功夫…回身…他…他就不见了!”
“房间门闩是从里面插好的!窗户…窗户虽然破,但那么高,他重伤根本爬不出去!人…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门闩从哪插好?重伤之人凭空消失?
张阙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射向矿坑上方那个隐蔽的入口,又仿佛看到了客栈二楼那间空荡荡的、充满诡谲的房间。
“走!立刻回去!”张阙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再看这地狱般的矿穴一眼,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当先向上冲去。李昭昀和林婉儿不敢有丝毫耽搁,紧随其后。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枯井入口,将青石板复原,顾不上沾染的泥土,发足狂奔回客栈。
客栈二楼,那间他们离开时还躺着钱升轩的房间。
门依旧紧闭。林婉儿颤抖着手推开门——屋内景象与他们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油灯依旧亮着,光线昏黄。硬板床上,被褥凌乱,还残留着钱升轩躺卧的凹陷和人形的痕迹,以及…那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然而,人,却已杳无踪迹。
窗户紧闭着,破洞依旧,但正如林婉儿所说,以钱升轩重伤之躯,绝无可能自行从这么高的窗户离开。门闩…也确实是完好地从内部插着的!
“这…这怎么可能?!”林婉儿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门闩,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我…我就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他…他一个重伤的人…能去哪?难道…难道有鬼不成?!”
李昭昀脸色铁青,快步走到床边,手指沾了点未干的血迹捻了捻,又仔细检查了床铺周围和地面,眼神锐利如刀:“没有挣扎拖拽的痕迹!血迹只在床上!门窗完好…除非…” 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顶和四周墙壁,“有暗道?!”
张阙没有说话。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斑驳的土墙、布满灰尘的地面、破旧的家具、紧闭的门窗…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那摊刺目的血迹上,久久不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死寂村庄传来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暗道未必有。”张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死寂。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屋顶,望向矿坑的方向,又似乎投向了更遥远、更不可测的黑暗深处。
“或许…是有人,比我们更‘急’地…带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