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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灶火余温
秋夜的蜀地裹着潮湿的热气，玄霜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将老妪脸上的皱纹照得忽明忽暗。大花猫蜷在老人脚边，尾巴随着她摇晃的竹扇轻轻摆动，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蛐蛐儿叫。
"这灶台啊，跟我成婚的岁数一般大。"老妪用竹夹拨弄着烤红薯，火星子溅在蓝布围裙上，"那年你王叔刚把我娶进门，就亲手砌了这个灶。他说，要让我这辈子都吃口热乎饭。"她的声音突然发颤，玄霜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映着跳动的火苗，像两汪即将决堤的湖。
三十年前的蜀地还未这般热闹。那时老妪还是个扎着红头绳的新媳妇，跟着丈夫在山脚下搭了间茅草屋。男人是十里八乡最厉害的猎户，腰间总别着把磨得锃亮的猎刀，每次进山都能带回野兔、山鸡。"他最疼阿翠和二柱。"老妪掰着烤得焦香的红薯，热气腾起模糊了她的脸，"冬天雪下得大，他就把兽皮袄裹在孩子身上，自己只穿件单衣。"
变故发生在二柱八岁那年。那日男人像往常一样背着竹篓进山，却再没回来。当村民们在悬崖下找到他时，猎刀还紧紧攥在手里，身旁散落着半筐珍贵的药材。"他是为了给阿翠凑嫁妆钱啊..."老妪的竹扇停在半空，"那丫头从小就眼巴巴看着镇上姑娘的花衣裳，他说等攒够钱，就带她去买蜀锦。"
从那以后，老妪的脊梁就再也没直起来过。她白天给人浆洗衣物，夜里就着油灯编竹筐，粗糙的手指被竹篾割出一道道血痕。二柱懂事得早，十岁就跟着镇上食肆的王老板打下手。"王老板是个好人呐。"老妪抹了把脸，"看二柱机灵，就收他做学徒，手把手教他炒菜。那年冬天，二柱第一次领了工钱，买了块肉回来，我们娘仨抱着哭了一整夜。"
阿翠出嫁那天，老妪把珍藏多年的银镯子塞进女儿手里。"镯子是你爹打的。"她摸着女儿的头，"当年他说，等阿翠嫁人，就把镯子传给她。"猎户女婿背着阿翠走过青石板路时，老妪站在竹篱前，看着女儿头上的红盖头渐渐消失在山雾里，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新布鞋。
灶膛里的火苗渐渐变成暗红的炭，老妪从柜子里翻出个木匣子。褪色的红绸布里包着几张泛黄的纸，是二柱学认字时写的歪歪扭扭的信，还有阿翠绣坏的帕子。"你看这野菊花，"她指着帕子上歪歪扭扭的图案，"阿翠说要绣给我当寿礼，结果针脚比我的皱纹还乱。"
玄霜望着老人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自己在玄冰原的童年。继母的打骂、饥寒交迫的夜晚、永远填不饱的肚子...可此刻，听着老妪讲述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故事，那些记忆似乎不再那么刺痛。她想起天墟颤抖着为自己夹菜的手，想起夙瑶看自己时含泪的眼睛，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正在被这温暖的火光慢慢融化。
"人这一辈子啊，"老妪将木匣子轻轻合上，"就像这灶里的火，有旺的时候，也有弱的时候。但只要心里还有念想，总能再把火烧起来。"她转头看着玄霜，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就像你，霜丫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窗外，秋虫的鸣叫渐渐平息，月光透过竹窗洒在灶台前。玄霜望着老妪佝偻的背影，突然明白，亲情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坛，而是这灶膛里永不熄灭的火苗，是粗陶碗里热腾腾的粥，是平凡岁月里点点滴滴的牵挂与守候。而她与天墟、夙瑶之间，或许也能在这人间烟火里，重新寻回那份失落已久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