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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住。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声音低而哑：“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句话出口，他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沈氏听后轻叹一声，缓缓道来：“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流在我血里的骨肉，即便换了一副皮囊说话，难道我会认不出来吗？”
她的语气很柔和。
早在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儿子”时。
听到他说出第一声“娘”，她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她不是傻子，母子之间那种无法复制的熟悉与本能。
从第一个瞬间就能感觉到不同。
所以她知道这个人认识阿钧。
而且关系极其亲近、值得信赖。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坚称自己是彭钧的时候。
沈氏虽然心中明白事实并非全然如此，却也没有说破，而是默默地选择了接纳。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孝顺体贴，对弟弟妹妹疼爱有加、悉心教导。
如今他也遇上令他心动的姑娘了。
为了救那个人，竟然不顾生死去挡刀。
这般举动，怎能不说动了真心？
那是真的喜欢，毫无虚假。
想到这里，沈氏眼神慈爱。
“所以娘今天想跟你说清楚，过去固然珍贵，但未来才是你的。”
“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她说完这句话，静静望着彭钧。
彭钧低头坐着，眼帘垂落，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片刻后，只听得他沙哑地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他话语中带着哽咽似的颤抖。
“你不必对我说这句话。”
沈氏摇了摇头，目光温和却坚定，继续说道。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告诉我，阿钧走得……有尊严吗？”
这是她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意识到她看不见，他又赶紧补充道：“他很英勇，最后一刻仍旧坚持战斗。我们一起并肩到最后，只是……没能把他活着带回这个地方。”
声音落地时，带起了一阵沉重的静默。
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轻轻地响着，像是一种遥远又深情的回响。
那场战火蔓延得极广，喊杀声从天明持续到了黄昏。
最终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黄土。
死伤之人极多，惨烈程度前所未有。
而阿钧，是因为要替他断后、掩护他的撤离才留在最后的。
敌军来势汹汹，箭雨如暴风骤雨般砸下，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阿钧转身回身冲进战场的身影被浓烟吞噬。
等他再回去寻找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远远便看见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此刻倒在一处乱石堆边，身中数支利箭，血迹已将衣衫浸透成深褐色。
令人难忘的是，阿钧的右手仍紧紧握着他的军刀，虎口处结满了血痂。
另一只手，则是牢牢攥着一块帕子，那是他们参军那天。
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给他的随身之物。
其实阿钧已经好多年都没能回家了。
自从入伍以来，他便像彻底切断了归途的人。
一心扑在战场上，从未提及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