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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的方仁杰睫毛微动。
他早算准了,今夜来的不止那两个青城派的蠢货。
迷香从瓦缝渗下时,高个子黑衣人踉跄着撞翻木凳,矮个子刚骂出半句“他娘的”,后颈便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竹箭钉在墙上——箭尾的朱砂漆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是陈老师书院弟子的标记。
“围门!
封窗!”陈老师的声音混着冷风灌进屋子,他提着乌木戒尺跨进门槛,青衫下摆还沾着书院后园的夜露。
二十个持剑的书院弟子如影随形,将两个黑衣人逼到墙角。
高个子黑衣人突然暴起,挥刀劈向离他最近的弟子,刀光却在半空中被陈老师的戒尺精准点住——“当”的一声,刀刃崩出缺口,黑衣人虎口震裂,刀“哐当”坠地。
方仁杰从梁上跃下,铜钲在腰间撞出清响。
矮个子黑衣人瘫坐在碎玻璃渣里,左脚掌被细刺扎得血肉模糊,正哆哆嗦嗦去摸怀里的匕首。
方仁杰一脚踩住他手腕:“摸什么?
是摸毒囊还是摸暗号?”他蹲下身,鼻尖突然动了动——黑衣人袖口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苦香,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薄荷,却比寻常草药多了丝甜腻。
“七叶草。”方仁杰瞳孔微缩。
三天前他替孙大夫送药,老医正曾捏着药杵说:“这草熬成汁能让人说真话,可量过了头,能把脑子烧成浆糊。”他转头对陈老师道:“陈先生,借个炭炉。”
“你要做什么?”柳姑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斗篷上沾着星子似的雪粒——她刚从醉仙楼回来,发间的珠钗还带着说书时的余温。
方仁杰没答话,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几截晒干的七叶草扔进炭炉。
青烟腾起的瞬间,矮个子黑衣人突然惨叫,双手抱住脑袋:“别烧!
别烧!
我说!”
高个子黑衣人猛地扑过来,被两个弟子按住肩膀。
他脖颈青筋暴起,却抵不过七叶草的熏蒸,喉间发出呜咽:“我们...我们是紫微堂的人!”
方仁杰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紫微堂”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沫子糊在嘴角,最后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神判门满门血溅,凶手们腰间的玉佩,刻的正是紫微堂的云纹。
“谁让你们来的?”方仁杰扯住高个子的衣领,声音发颤。
“吴...吴大人的师爷!”矮个子哭嚎着,“他说方更夫手里有藏宝图,能换赈灾银的账册!
我们只是...只是听令办事啊!”
陈老师的戒尺重重敲在桌上:“吴大人?
他上月还在衙门说要严查赈灾银!”
柳姑娘突然冷笑:“严查?
我今早刚查过,吴大人的夫人这月在首饰楼提了三箱东珠——洛宁城大旱,米价涨了三倍,东珠倒比往年还贵。”她望向方仁杰,目光灼灼,“你早料到他们会为假图拼命,所以用赈灾银做饵?”
方仁杰没接话。
他望着炭炉里将熄的七叶草,耳边嗡嗡作响。
紫微堂没死,他们藏在朝堂阴影里,二十年后还在找神判门的余孽。
他摸出怀里半块玉牌,当年山神庙后墙的砖下,奶娘说这是神判门的信物——此刻玉牌贴着心口,烫得他发疼。
“我要去紫微堂的外围据点。”方仁杰突然开口,“城南废弃的染坊,今早有三个挑夫抬着封条进去,脚程是青城派的步子。”
“你疯了?”柳姑娘上前一步,“那是龙潭虎穴!”
“我娘说,神判门的人,活着就要找真相。”方仁杰低头擦铜钲,短刃在铜钲暗格里泛着冷光,反射出他眼中锐利的光,“再说…”他顿了顿,“我有更夫的身份,他们未必防得住。”
陈老师突然按住他肩膀:“书院的弟子跟你去——”
“不行。”方仁杰摇头,“人多眼杂。
我单去,你们在染坊后巷接应。”他抬头时,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刀,锋芒毕露,“我要知道,紫微堂和吴大人到底勾连了多少条人命。”
更夫屋的烛火忽明忽暗。
方仁杰收拾短刃时,铜钲突然发出轻响——他翻过来一看,内侧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墨迹未干:“小心身边人。”
他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窗户外,三更梆子声再次响起,“咚——”这一次,尾音里似乎多了丝异样的颤音,像有人在暗处叹息。
方仁杰望着纸条上的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老乞丐说的“天枢阁真正主人是朝堂的人”,想起柳姑娘今早说“吴大人的表弟在布庄”,想起陈老师每次看他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到底是谁?
更漏在墙角滴滴答答。
方仁杰将纸条塞进袖管最里层,短刃在掌心握得发烫。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