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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晨雾未散时,醉仙楼的朱漆大门已挂起十二盏描金琉璃灯。
诸葛正新谱的《鹤冲天》要在卯时开唱,楼前早围了三层人——穿绸衫的书生捧着折扇,戴珠钗的夫人扶着丫鬟,连挑担子的卖梨老汉都把筐子搁在台阶下,伸长脖子往楼里张望。
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被推开半寸,傅宗的手指搭在窗沿,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腰间软剑的流苏垂下来,扫过案上冷透的茶盏——追命昨夜带来的情报还烫在脑子里:陆九渊用失智散控着丛梦荷,借她的手捏金风细雨楼的七寸。
而此刻楼下的诸葛正,正踩着檀木台阶往主厅去,月白裙裾扫过红地毯,像片云飘进了金粉里。
"各位爷瞧好喽!"老鸨的声音尖得像银簪划玉,"咱们诸葛姑娘这曲《鹤冲天》,可是照着新科状元的诗谱的——"
乐声忽然淌开。
傅宗的瞳孔骤缩。
那是他昨夜在雾里听见的调子,清越婉转裹着雾气,此刻却浸了蜜似的甜,绕着厅里的珊瑚树打旋儿。
诸葛正的水袖扬起时,他看见她腕间系着的银铃,每甩动一次,就有细碎的光落在看客们发亮的眼睛里。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歌声起的刹那,傅宗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起陆九渊昨日在汴河边的笑——那说书人敲着醒木说"这江湖啊,最不缺的就是局",现在想来,连诸葛正的新曲都是局里的弦。
他摸了摸腰间的碎瓷,李师师茶盏上的毒还未干透,而眼前这些听曲的达官贵人,正跟着拍子晃脑袋,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尾音拔高时,厅里爆起喝彩。
有人抛了金叶子,有人拍红了手,连丛梦荷都端着茶盏笑——那贵胄千金穿湖蓝织金裙,鬓边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哪里像被下了失智散的模样?
傅宗突然想起追命的骂:"陆九渊那孙子,用毒药控着丛梦荷,想借她的手捏金风细雨楼的七寸!"可此刻的丛梦荷,分明是这宴上最从容的看客。
"商女不知亡国恨。"
声音不大,却像块冰投进滚水。
满厅的喧哗戛然而止。
诸葛正的水袖垂在身侧,腕上银铃还在轻响,她望着二楼雅间的方向,眼尾的胭脂被惊得褪了色。
丛梦荷的茶盏"当啷"砸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湖蓝裙上洇出深痕——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傅宗念的是《泊秦淮》后句,前半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分明是在说这满厅的歌舞,不过是醉生梦死的靡靡之音。
"傅爷这是何意?"老鸨的脸白得像纸,"诸葛姑娘的曲儿可是......"
"我何意?"傅宗推开窗,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你们听她唱'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可你们可知,这词的原主柳永,因为这曲儿被皇上批了'且去填词'?"他盯着丛梦荷煞白的脸,"有人拿词儿当风流,有人拿词儿当刀——就像有人拿歌舞当遮羞布,遮住朝堂上烂透的脓疮!"
丛梦荷猛地站起来。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珍珠钗在发间乱颤:"傅宗,你......"
"我骂的是那些占着高位不做事的!"傅宗的声音像擂鼓,"边疆的兵吃不上粮,汴河的桥塌了三月没人修,可你们在这儿听曲儿!"他扫过满厅僵硬的看客,"商女唱曲儿是为活计,可听曲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