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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座下首,一位身着猩红判官袍、面容肃穆如铁、手持巨大判官笔的身影应声出列,正是首席判官崔钰!他手中那支仿佛由白骨雕成的巨大判官笔,对着颜政安遥遥一点!
一道凝练如墨、缠绕着无数细小血色符文的黑气,如同活蛇般激射而出,瞬间没入颜政安胸前的“监察阴阳”印中!玉印猛地一震,原本温润的白光中,瞬间掺杂进了一丝冰冷诡异的黑气,印纽上那昂首的异兽双目似乎也闪过一道血光!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幽冥最深处的排斥之力猛地作用在颜政安魂体之上!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森罗殿威严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破碎!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将他猛地拽向无尽的虚空……
青州城,颜府书房。
颜政安的身体依旧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气息全无,如同死去多时。
突然!
“呃啊——!”一声如同溺水者挣扎出水的剧烈喘息猛地响起!
颜政安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起,剧烈地痉挛、抽搐!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点惨绿的鬼火一闪而逝!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浑身如同被巨石碾过,每一寸筋骨都酸痛欲裂。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挣扎着坐起,茫然四顾。熟悉的书架、书案、散落的书籍、墙角那个早已冷却、只剩灰烬的火盆……一切都和他“死”前一样。窗外,天色已蒙蒙亮,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嗒嗒声。
不是梦!那阴森的黄泉路,恐怖的鬼差,宏伟的森罗殿,阎君那如同实质的目光……还有胸前那冰冷沉重的触感!
他颤抖着手,解开衣襟。一枚古朴的方形玉印,正紧紧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印身温润,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印纽是那只昂首盘踞的异兽,双目紧闭。印底,“监察阴阳”四个朱文篆字,在昏暗的晨光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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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酆都御史印”!这便是他用寿元换来的“机会”!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颜夫人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她脸色憔悴,眼圈红肿,显然一夜未眠。看到儿子坐在地上,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她吓了一跳。
“安儿!你……你怎么坐在地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急忙放下粥碗,快步上前想要搀扶。
就在颜夫人靠近的刹那,异变陡生!
颜政安胸口的“监察阴阳”印猛地一震!一股冰凉的气流瞬间涌入他的双目!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
母亲那憔悴担忧的脸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青黑色尸斑、七窍之中不断渗出暗黑色脓血的恐怖鬼脸!那鬼脸的眼窝空洞,流淌着粘稠的黑液,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獠牙!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混合着怨毒的气息扑面而来!更可怕的是,那鬼影的脖颈之上,赫然缠绕着一条漆黑如墨、由无数痛苦扭曲的鬼脸组成的诡异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遥遥延伸向虚空,仿佛连接着某个极恶之源!
“啊!”颜政安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向后缩去,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安儿!你怎么了?”颜夫人被儿子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和更深的担忧。
颜政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依旧是母亲那张憔悴而真实的脸。那恐怖的鬼脸和尸斑锁链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胸口玉印那冰冷的触感和方才那瞬间的惊悚,提醒着他所见非虚。
“没……没什么,娘。”颜政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干涩沙哑,“做了个……噩梦,魇着了。”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冰冷。
颜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定是昨日忧思过甚!快喝口热粥压压惊。”她端起粥碗递过来。
颜政安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方才那恐怖的鬼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那浓烈的尸臭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他强忍着恶心,接过碗,指尖冰凉。
“娘,”他避开母亲担忧的目光,声音低沉,“舅舅……他今日在府衙么?”
“你舅?”颜夫人一愣,随即叹道,“他哪得闲在府衙?今日是‘集雅轩’上梁的大日子,一早就被乡绅富户们簇拥着去城西别院了,听说还要大摆宴席庆贺……”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集雅轩!那用民夫血泪和白骨垒砌的别院!颜政安眼中寒光一闪,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胸口的玉印似乎感应到他的怒火,微微发烫。
“娘,我出去透透气。”他放下几乎未动的粥碗,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安儿!你身子……”颜夫人话未说完,颜政安已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胸中翻腾的烈焰。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襟下那枚冰凉的玉印,眼神冰冷如刀。
城西,原本是一片荒坡。如今,一座占地极广、富丽堂皇的园林式建筑群已初具规模。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假山池沼,无不彰显着奢华。此刻,园林中心那座最宏伟的主楼前,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彩绸飘扬。巨大的梁木被涂成朱红色,裹着红绸,正由数十名精壮汉子喊着号子,缓缓抬起,准备安放。
一身簇新官袍的周世荣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地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他身材微胖,面皮白净,保养得宜,此刻正捻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接受着台下众多乡绅富户的阿谀奉承。师爷钱有财点头哈腰地侍立一旁,如同一条忠心的哈巴狗。
“恭喜府尊!贺喜府尊!集雅轩落成,必成我青州百年盛景啊!”
“府尊大人爱民如子,为我青州殚精竭虑,此乃万民之福!”
“周大人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楷模!”
谀词如潮,周世荣听得飘飘然,哈哈大笑,举起酒杯:“诸位抬爱!今日上梁,赖天地庇佑,众志成城!本官敬诸位一杯,同沾喜气!”说罢,一饮而尽。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
就在这喜庆喧嚣达到顶点之际,一个清瘦的身影分开人群,步履沉稳地走到了高台之下。青衫磊落,面容苍白却眼神锐利如电,正是颜政安!
喧嚣声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书生身上。周世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放下酒杯,居高临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是政安贤侄啊?今日舅父上梁大喜,贤侄不在家中温书备考,来此作甚?”语气中带着长辈的责备与上位者的疏离。
颜政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仰视着高台上的周世荣。他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胸前那枚冰凉的“监察阴阳”印!
嗡!
玉印在他衣襟下无声地震动!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洞察一切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双目!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变幻!
喜庆的彩绸、崭新的楼宇、阿谀的人群……所有的浮华表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炼狱景象!
整座正在上梁的“集雅轩”主楼,竟是由无数惨白、扭曲、痛苦哀嚎的人形骸骨堆砌而成!那些骸骨被强行扭曲成砖石梁柱的形状,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鬼火,无声地嘶吼着!高台之下,那些衣冠楚楚的乡绅富户,此刻在他眼中,全都变成了形态各异的魑魅魍魉!有的浑身流脓,散发着恶臭;有的拖着长长的、布满吸盘的触手;有的则干脆是一团蠕动的、长满眼睛的肉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硫磺和贪婪腐化的恶臭!
而高台之上的周世荣,更是恐怖绝伦!他身上的官袍化作一张由无数痛苦扭曲的人皮缝制而成的巨大“人皮幡”,无风自动,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针脚和凝固的黑血!他那张保养得宜的白胖脸皮,此刻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剥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布满溃烂脓疮和蠕动蛆虫的恐怖鬼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条粗如儿臂、由无数细小骷髅头串联而成的漆黑锁链,从他腐烂的胸腔内伸出,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魂体,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他脚下那片由骸骨堆砌的“地基”深处!那锁链上每一个骷髅头都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怨毒的尖啸!
这哪里是什么上梁庆典?分明是群魔乱舞、厉鬼狂欢的盛宴!
“呃……”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浓烈的怨煞之气,让颜政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
“贤侄?”周世荣那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威胁,“若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歇息!莫要在此冲撞了喜气!” 他腐烂鬼脸上那双流淌着脓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颜政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颜政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战栗。他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穿透那恐怖的鬼相,直刺周世荣那腐朽的核心!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隐隐有微弱的白光流转——那是“监察阴阳”印的力量在指尖凝聚!
“周世荣!”颜政安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凛然正气,瞬间压过了场中残余的喧嚣!他指尖直指高台之上那狰狞的鬼影,字字如冰锥坠地:
“汝身为青州知府,上负皇恩,下欺黎庶!贪酷暴虐,草菅人命!为修此‘集雅’魔窟,强征民夫,累死病死者一十七人!为霸占城南李家田产,纵火行凶,烧死老妪!为搜刮珍宝,逼死城西张氏一门!桩桩件件,血债累累!累累血债!”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郁已久的愤怒与悲怆,响彻整个工地!
“汝之罪,上干天怒,下招人怨!累累白骨在哭!冤魂在泣!这‘集雅轩’!每一砖!每一瓦!都浸透了无辜者的血泪!” 他指尖的白光骤然炽盛,如同凝聚了万千冤魂的控诉!
“今日!我颜政安!以冥府‘酆都御史’之名!判汝——罪无可赦!当受天诛!”
“监察阴阳!印现!诛邪!”
随着最后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断喝,颜政安并拢的剑指猛地朝着高台之上的周世荣,凌空一点!指尖那凝聚到极致的白光,如同离弦之箭,又似九天裁决之雷,轰然爆发!
“轰——!!!”
一道刺目欲盲、纯粹由炽白光芒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天罚之剑,撕裂了虚假的浮华表象,带着净化一切污秽、审判一切罪孽的无上威严,以无可匹敌之势,狠狠轰击在周世荣那腐烂的鬼躯之上!光柱之中,隐隐有无数的符文流转,更有无数冤魂痛苦哀嚎的面孔一闪而逝!
“不——!!!”周世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惨嚎!他身上那件由人皮缝制的“官袍”瞬间燃起惨白的火焰,如同被泼了滚油!缠绕着他的骷髅锁链寸寸崩断,无数细小的骷髅头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飞灰!他那腐烂的鬼躯在炽白的光焰中剧烈地扭曲、挣扎,脓疮爆裂,蛆虫化为青烟,青黑色的皮肉如同蜡油般融化、剥落!
仅仅数息之间!
在台下所有“人”(在颜政安眼中是魑魅魍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师爷钱有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中,他们眼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周世荣,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从头顶开始,迅速地融化、塌陷!先是官帽化为黑烟,接着是头颅、脖颈、躯干……最后是双腿!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弥漫开来!原地只留下一滩粘稠的、冒着气泡的、不断蒸腾着黑气的污秽油渍!油渍之中,隐约可见几块未被完全焚化的焦黑骨脂!
堂堂青州知府,就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白光,焚成了一摊恶臭的黑油!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集雅轩”工地!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鸡!脸上的谄媚笑容凝固,眼中的惊恐达到了极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只有那滩冒着黑烟、散发着恶臭的污油,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幕并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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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破了音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工地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推搡声、桌椅翻倒声……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那些乡绅富户、衙役帮工,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地四散奔逃,互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方才还喜庆喧天的上梁之地,转眼变成了人间地狱!
颜政安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仿佛身体里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被瞬间抽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狂喷而出,溅落在脚下冰冷的泥土之上,迅速渗入,留下刺目的暗红!
十年阳寿!这一印,焚了周世荣,也焚掉了他整整十年的性命!剧烈的眩晕和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绞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捂着剧痛的胸口,感受着那枚“监察阴阳”印在衣襟下微微的悸动,冰冷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满足?
他踉跄着转身,不再看身后那滩恶臭的黑油和混乱的场面,也无力去管那些吓破了胆的魑魅魍魉。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周世荣虽死,但他背后的势力,那些被焚毁的罪证所牵连的冤屈,还远未了结!
就在他强撑着走出几步,即将没入混乱的人群边缘时——
“颜……颜公子……”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女声,如同风中游丝,在他身后响起。
颜政安脚步一顿,艰难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凌乱、脸上沾满泪痕和灰尘的年轻女子,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襁褓,襁褓里的婴儿似乎也受了惊吓,发出微弱的啼哭。女子扑到颜政安面前几步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泉涌,砰砰磕头:
“颜公子!活神仙!求您……求您为我那枉死的爹娘和婆婆……做主啊!”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悲愤与绝望,“民妇……民妇是城南李家的儿媳!那周扒皮……他……他……”她泣不成声,手指颤抖地指向那滩恶臭的黑油,又指向远处那片依稀可见的焦黑废墟,眼中是无尽的恨意与哀恸。
颜政安看着女子怀中啼哭的婴儿,看着她眼中那与自己焚毁诉状时如出一辙的绝望与不甘,胸口那枚冰冷的玉印再次微微震动起来。一股更深的寒意,夹杂着沉重如山的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刚刚失去十年寿元的残躯之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血气,对着那悲泣的女子,缓缓地、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路,还很长。而这“监察阴阳”的印,每一次落下,都将是生命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