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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法力无边!蔽国…蔽国正遭强邻‘砾岩国’侵凌,危在旦夕!恳求天神念在今日之缘,施展无边神力,助蔽国击退强敌,保我豆谷国祚绵延!小王愿举国供奉天神,永世不敢懈怠!”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连连叩首,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话语中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哀求。
张海客心中一动。小人国之间的战争?这倒真是闻所未闻。他本不愿卷入这些微小生灵的争斗,但方才的“喷嚏之祸”令他心怀歉意,加之对这小人国度的好奇实在难抑,便点头应承下来:“也罢,且引我前去一观。”
豆谷国王闻言,如蒙大赦,喜极而泣,连滚爬起身,忙不迭地在前引路。
张海客随着国王一行,穿过他们眼中如同莽莽丛林般的草地与低矮灌木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以小人国的时间计),前方景象豁然不同。地势渐高,土壤变得干燥贫瘠,裸露着灰白色的岩石。空气中也弥漫开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氛。豆谷国王在一处巨大的岩石裂缝前停下,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示意张海客伏低身体,从裂缝顶端向下窥视。
张海客依言,小心地趴伏在巨岩之上,探头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是一片开阔的沙砾谷地。谷地两侧,密密麻麻排列着两个微缩的军阵!左侧是豆谷国的军队,士兵身着深绿草叶甲,手持削尖的硬草茎做成的长矛。右侧则是所谓的“砾岩国”大军,士兵盔甲是用灰褐色石片磨制而成,武器是磨得锋利的细长黑色燧石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两军阵前,各有一员大将,骑着健硕的甲虫坐骑,正挥舞着手中的“重兵器”(一根稍粗的荆棘刺和一块边缘锐利的薄石片),高声叫阵。他们的呐喊声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嘈杂的嗡鸣,如同无数蚊蚋在同时振翅。
“杀——!”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号角破空响起,仿佛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整个谷地瞬间沸腾!
两股小小的洪流,如同被激怒的蚁群,猛地撞在了一起!沙砾地上,顿时展开了一场惨烈而荒诞的鏖战。豆谷国的草茎长矛刺向砾岩国士兵的石片铠甲,发出细微却密集的“笃笃”声,如同急雨敲打芭蕉。砾岩国的燧石刀锋则狠狠劈砍在草叶甲胄上,带起细碎的草屑。更有士兵奋力投掷出细小的沙砾和碎石块,如同微型的投石索,砸在对方阵中,激起小小的骚动。
兵刃撞击的细碎声响、受伤倒地的痛苦呻吟、将官嘶哑的吼叫……种种声音混杂成一片沉闷的喧嚣,在谷地上空回荡。不断有小人倒下,或被长矛刺穿,或被石刀劈倒,小小的身体在沙地上抽搐。不断有新的士兵踩着同伴的躯体,红着眼冲上前去填补空缺。战场中央,尸体与丢弃的微型兵器渐渐堆积起来,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微小“尸丘”。
豆谷国王趴在张海客身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指着下方惨烈的战况,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形:“天神请看!那砾岩贼寇,凶悍如虎狼!蔽国将士…蔽国将士快顶不住了!求天神速速施法,降下神威,荡平此寇啊!”他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亡国的恐惧。
张海客看着脚下这惨烈却因微小而显得格外荒诞的战争场面,心中五味杂陈。这分明就是一场蝼蚁之争!那些浴血厮杀、为之付出生命的所谓“神兵利器”,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丢弃的草梗和碎石!就在这时,豆谷国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高高捧起,呈到张海客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与狂热:
“此乃蔽国镇国之宝,‘裂石神匕’!乃先祖采天外陨星之精,历经三代神匠心血方成!吹毛断发,削岩如泥!今献与天神,恳请天神持此神兵,助我豆谷国一臂之力!”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充满了无限的希冀。
张海客下意识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所谓的“裂石神匕”。入手轻若无物。定睛细看,这“神兵”通体黝黑,不过寸许长,细如妇人常用的绣花针,只在尖端处磨出一点极其细微的锋刃。恐怕连最薄的丝绸都难以轻易划破。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猛地攫住了张海客。脚下是尸横遍野的惨烈战场,耳边是豆谷国王泣血般的哀求,而手中这所谓的“镇国神兵”,却渺小脆弱得如同一个残酷的玩笑!这极致的反差,让他胸中翻腾着一种想大笑却又被沉重堵住喉咙的憋闷。
他捏着那根细小的“神匕”,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目光再次投向谷底那场无声而惨烈的厮杀。豆谷国阵线在砾岩国燧石刀的劈砍下,明显又退缩了几分,士兵倒下的速度更快了。豆谷国王抓着他的衣角,声音已经带上了彻底的绝望哭腔:“天神!天神!求您了!”
张海客深吸一口气,那荒谬感带来的笑意终究没有冲破喉咙,反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正欲开口,或许是想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语,或许是想告诉这可怜的国王,这战争在他这“巨人”眼中是何等无谓……
然而,就在这念头转动、嘴唇微启的刹那——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猛地席卷了他!眼前那荒诞的战场、跪地哀求的国王、手中细小的匕首、整个灰白色的岩石谷地……所有的景象瞬间扭曲、旋转、碎裂!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搓。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骤然变得无比沉重,又似乎变得无比轻盈,如同被抛入了无底的旋涡之中。意识在剧烈的旋转中迅速模糊、沉沦……
最后的感知,是那根冰冷的“裂石神匕”从骤然脱力的指间滑落,无声无息地坠向下方那片厮杀正酣的微小沙场。
……
不知过了多久,咸涩的海水气息再次涌入鼻腔。张海客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身下是粗糙的沙砾,耳边是海浪有节奏的拍岸声。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自己竟躺在一处陌生的海滩上,不远处,正是他那艘被风暴摧残得几乎散了架、却奇迹般没有完全沉没的商船,半搁浅在浅滩上,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小人国?豆谷国王?那场荒诞的战争?还有那根可笑的绣花针匕首……一切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却又遥远得像一场离奇的大梦。他茫然地伸手入怀,想找块布巾擦擦脸上的海水。指尖却触到几粒坚硬细小的东西。他掏出来,摊在掌心。
那是几颗饱满的金黄色麦粒,颗粒极小,比他见过的任何麦种都要微小精致得多,带着一种刚刚离穗的新鲜光泽,静静地躺在他宽厚的掌心。
海风呜咽着掠过空旷的海滩,卷起细沙。张海客望着眼前茫茫无际的碧海,再低头凝视掌中那几粒微小的麦种,一时竟痴了。那岛屿,那国度,那场蝼蚁般悲壮惨烈的厮杀……究竟是真实踏足过的异境,还是溺海昏迷时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远处海天相接之处,唯有水波澹澹,云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