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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接过玉牌,挂在颈间。
玉牌贴着心口,凉丝丝的,倒比方才的符印舒服些。
她望着旋转的铜盘,听着远处陈阿四的脚步声渐远,忽然想起林晚晴说"引火之人"时的眼神——那不是遗憾,是解脱,像是终于把火把递到了该接的人手里。
风从祠堂破窗灌进来,吹得铜盘上的符印微微摇晃。
苏小棠望着那抹血色,耳边的低语声突然变了,成了她最熟悉的、御膳房里柴火噼啪声。
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抚过符印边缘:"别急,我这就来会会你。"苏小棠盯着铜盘上跳动的符光,林晚晴临终前的笑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
那抹笑里没有恐惧,甚至带着几分释然——原来不是解脱,是终于将引火的任务交到了该接的人手里。
她喉间泛起腥甜,这才惊觉自己咬得太狠,舌尖已渗出血珠。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带着颤,枯槁的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她。
苏小棠突然攥紧腰间银刀,刀鞘磕在木桌边缘发出脆响。"老丈,林司膳说'我们只是引火之人'。"她的声音像淬了冰,"那'我们'里有她,有周大人,可能还有更多人——可灶神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引火的,是我。"她指腹重重压在血印上,暗红纹路立刻在皮肤上爬开,"真正的转世计划,现在才要开始。"
老厨头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碎片,白发垂落遮住脸:"你要查?"
"查。"苏小棠转身拍响门框,守在外面的小桃立刻掀帘进来。
这是她新收的弟子,才十六岁,耳后还留着前日切葱时划的小疤。"去叫前院的赵四,带五个护院把祠堂围起来。"她指节抵着案几,"任何人靠近都要搜身,包括内务府的人——尤其是内务府的人。"
小桃应了声"是",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线香歪向一侧。
苏小棠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又转头对老厨头道:"再派两个脚程快的去扬州,找我天膳阁分号的刘掌柜。"她从袖中摸出半枚铜鱼符拍在桌上,"让他挑十个信得过的伙计,带着罗盘和火折子,明早天亮前必须到灶神山下——我要知道那座山的每道沟坎,每眼泉水。"
老厨头的手指在油布包上反复摩挲。
他突然扯住苏小棠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你要亲自去?"
"总得有人去掀灶神的盖头。"苏小棠扯出个笑,可眼底没有温度,"再说..."她低头看向颈间的玉牌,老厨头娘留的"平安"二字被体温焐得温热,"若我不去,这血印迟早要了更多人的命。"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阿四拎着个红布包裹撞进来,酒气混着朱砂味扑面而来:"朱砂和鹤顶红弄来了,张院判还多塞了包雄黄酒——说驱邪。"他瞥见苏小棠腰间的银刀,浓眉一拧,"你要动血?"
"阿四叔。"苏小棠伸手按住他的胳膊,陈阿四的肌肉硬得像块铁,"我要去灶神山。
祠堂里的东西,劳烦你和老丈看着。"她解下腕间的翡翠串珠塞进他手心,"这是我在扬州当街卖炊饼时攒钱买的,若我...若我回不来,替我烧给林司膳。"
陈阿四的酒壶"当啷"砸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背却比方才佝偻了些:"老子还等着教你火燎鸭掌呢。"他突然拔高声音,"滚吧!
趁早滚!
省得老子看你掉金豆!"
苏小棠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铜盘。
四枚符印的光不知何时暗了,影子却越拉越长,在青砖地上铺成一条蜿蜒的山路。
她脚步一顿,蹲下身——山形尽头,被符光映亮的砖缝里,竟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笔画深嵌进砖里,像是用刀尖一下下剜出来的:"唯有血亲,方可承印"。
"老丈!"她指尖重重叩在那行字上,"这砖...这砖是旧的!"
老厨头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是前朝的澄泥砖,我前日擦供桌时还骂过泥瓦匠偷工减料。"他的手指抚过砖纹,突然僵住,"这刻痕...像是用骨刀刻的。"
祠堂外传来小桃的喊叫声:"苏师傅!马车备好了!"
苏小棠站起身,袖中银刀硌得手腕生疼。
她最后看了眼铜盘上的山形,又扫过那行渗着寒气的小字,转身往门外走。
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想起陆明渊说"你所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时的眉眼——那时他斜倚在御膳房的门框上,茶盏里的涟漪晃碎了月光。
"这一次,"她对着夜色低喃,靴底碾碎一片落花,"我要看到整座冰山。"
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
老厨头蹲在地上,用袖口反复擦拭那行血字。
陈阿四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得他眼眶泛红:"血亲...她哪来的血亲?"
"她娘。"老厨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苏夫人被抬出侯府时,怀里还揣着半块玉麒麟。"他从怀里摸出那本旧书,虫蛀的纸页间飘出片干枯的桃花瓣,"苏夫人姓林。"
铜盘突然发出清鸣。
四枚符印的光重新亮起,在墙上投出的影子里,九道溪流的交汇处,正刻着"林氏祖祠"四个褪色的小字。
夜色如墨,苏小棠的马车转过街角。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星子,忽然想起林晚晴临终前塞给她的帕子——那上面绣的并蒂莲,和侯府祠堂里苏夫人牌位前的绢花,竟是同一种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