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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扎在脸上,抽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柳致伏在襄城护城河下游的淤泥里,腥臭冰冷的泥浆淹没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烂水草的浊气。左肩伤处被泥水一浸,传来万蚁噬咬般的刺痛,但他强迫自己忽略,将全部感知都集中在耳朵上。
哗啦——哗啦——
河水湍急,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撞击着前方不远处那道巨大的水下阴影——襄城水门。锈蚀的铁栅栏在浑浊的水流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狰狞交错的獠牙。栅栏的缝隙比预想的还要狭窄,被经年累月的淤泥和水草堵塞了大半,只留下些许不规则的孔洞。
“十息。” 柳致的声音压得极低,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河水中几乎微不可闻。但紧贴在他身后的十名破栅组敢死队员却像绷紧的弓弦,瞬间接收到了指令。
十息,是城头巡弋的守军两次火把光亮扫过这段河面的间隔。柳致在冰冷的泥水中,仅凭耳朵捕捉城头沉重的脚步声、盔甲摩擦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心中精准地刻下了这道死亡间隙的刻度。
“一!” 柳致的声音如同冰片碎裂。
十名敢死队员猛地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入腥臭冰冷的河水中,如同最灵活的泥鳅,贴着河床淤泥,无声而迅捷地向前方的铁栅潜游而去。他们身上背负着浸透桐油的粗大麻绳和沉重的短柄利斧。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耳鼻,死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柳致纹丝不动,身体如同河底的一块顽石,只有一双眼睛在浑浊的水面上方,死死盯着城头。两束火把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城垛上方缓慢地扫过,照亮了如注的雨帘和城墙上湿滑的青苔。守军交谈的只言片语被风雨撕碎飘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二、三……”柳致在心中默数,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他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肩膀的剧痛,所有的神经都像最精密的发条,拧到了极限。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沉重。
“七、八……”城头的火光再次移动,这一次,停留在了靠近水门正上方的那段城墙。一个士兵似乎抱怨着什么,声音在风雨中扭曲。柳致的心跳平稳如常,指尖却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淤泥里。他身后剩余的敢死队员们屏住了呼吸,眼神死死盯着前方潜游的同伴,又忍不住瞟向城头那致命的光源。
“九!”柳致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在这一瞬,城头火光猛地转向,似乎有士兵探头朝河面张望了一下!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柳致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到满月的硬弓,随时准备应对暴露后的雷霆一击。
然而,那火光只是随意晃了晃,并未停留,又转向了别处。城头士兵的抱怨声被风吹散。
“十!”
“上!”柳致低喝一声,如同绷断的弓弦。
早已蓄势待发的敢死队员猛地将背负的浸油麻绳抛向前方!绳索如同巨蟒,精准地缠绕在铁栅最粗壮的两根铁条上。岸上,负责拖拽的二十名敢死队员身体后倾,脚蹬泥地,肩膀死死套住粗绳的另一端,全身肌肉贲张如铁!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吼从岸上队员的喉咙里迸发出来。手臂粗的麻绳瞬间被拉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浑浊的河水被搅动,翻涌起大片的泥浆和水泡。
水下,十名破栅队员也同时动了!他们憋着最后一口气,抡起沉重的利斧,朝着被绳索缠绕、绷紧的铁栅连接处狠狠劈砍下去!哐!哐!哐!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被湍急的水流和磅礴的雨声掩盖了大半,但每一次撞击都如同敲在岸上所有敢死队员的心头。
铁锈混合着剥落的铁屑在水中弥漫开来。绳索在岸上队员死命的拖拽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水下的斧击声密集如鼓点!每一斧都凝聚着绝望的力量和对生存的渴望。
“用力!拉!!”岸上指挥拖拽的小头目眼珠赤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低吼。他脚下的泥地被蹬出深深的沟壑。
“呃啊!”水下,一名破栅队员手中的利斧被震得脱手飞出,他下意识地张嘴,腥臭的河水瞬间灌入,他痛苦地挣扎起来,身体失控地撞向铁栅,发出更大的响动!
城头!一道火把的光柱猛地扫了过来!光线刺破雨幕,在翻腾的河面上扫过!
“停手!沉!”柳致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穿透混乱。岸上拖拽的队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松开绳索,扑倒在地。水下还能动的队员立刻丢掉斧头,身体死死贴在河床淤泥里,甚至将头埋入泥中。那名呛水的队员被同伴死死按住,拼命挣扎了几下,渐渐不动了。
火把的光在河面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守军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隐约传来几声疑惑的呼喝。脚步声在城头靠近水门的位置响起,不止一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岸上敢死队员惨白的脸,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水下,浑浊的泥浆遮蔽了视线,死亡的寂静笼罩着那十名勇士。
柳致伏在泥水中,身体几乎与河床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冷静得可怕,紧紧盯着城头晃动的人影。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胸前,隔着湿透的衣料,触碰到了那个贴身存放的、空瘪而粗糙的药囊。阿蛮最后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冰冷的怒火混杂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瞬间压倒了所有生理的痛苦和环境的险恶。
城头的守军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一个粗嘎的声音骂了几句,大概是抱怨这鬼天气。火把的光柱又晃了晃,终于移开了。脚步声远去。
“起来!继续!”柳致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和温度,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从未发生。
岸上的队员如同从噩梦中惊醒,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恐惧,再次死死抓住绳索!水下的队员也从泥浆中挣扎起来,捡起斧头,眼中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
“拉!!”
“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