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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药如同活物，紧贴在柳致后背那片血肉模糊的地狱入口。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钝锤狠狠敲在箭杆上，震得那片区域传来撕裂骨髓的剧痛，伴随着万蚁钻心般的麻痒。汗水、血水、冰冷的雨水和恶臭的药膏混合在一起，将他牢牢钉在冰冷潮湿的草席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泥沼中沉浮。柳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和虚弱。他用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着陋室里的另外两个人。
老妪蜷缩在角落的炭炉旁，像一尊风干的木雕。她小口啜饮着陶碗里黑乎乎的汤药，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仿佛刚才那场酷刑般的治疗与她毫无关系。跳跃的微弱火光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只有偶尔，她枯槁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捻动一下，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那个救了他的女子，依旧背对着他，如同雕塑般伫立在糊着厚厚油纸的小窗前。深色的湿布蒙着脸，只留下一个精悍而沉默的背影。她似乎在专注地倾听着窗外的风雨和远处隐约的喧嚣——守将府的大火是否扑灭？粮仓的混乱是否平息？胤朝士兵是否还在全城搜捕？她的姿态没有丝毫放松，像一根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来自黑暗的威胁。
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炭炉中药罐单调的咕嘟声，以及柳致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昏黄、恶臭、充满痛苦和猜疑的方寸之地。
柳致的手指，在冰冷草席的掩盖下，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痛楚。他的目标，是紧贴在心口、藏在内衣最深处的那个东西——阿蛮的空药囊。
粗糙的麻布触感终于隔着薄薄的湿透内衣，传递到指尖。那熟悉的、带着尘土和干草气息的触感，如同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暖流，瞬间刺破了后背的冰冷剧痛和满室的压抑阴森。
阿蛮……
少女纯澈如山泉的眼眸，在濒死之际依然投向他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有那贯穿她胸膛的冰冷骨箭……
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刻骨的悲恸，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在柳致胸腔深处轰然涌动！那火焰瞬间驱散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眩晕，让他的眼神在昏暗中爆发出刀锋般的锐利！
后背的剧痛依旧，左肩的伤口依旧在渗血，但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意志重新占据了主导。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这两个身份不明、意图叵测的人摆布！
怀中的帛书和玉牌是线索，是复仇的钥匙！而阿蛮的药囊……是最后的锚点！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老妪似乎喝完了药。她慢吞吞地放下陶碗，枯瘦的手指在破旧的衣襟上蹭了蹭，然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猫头鹰，毫无征兆地、直勾勾地转向了草席上趴伏的柳致。
她的目光，没有看柳致痛苦扭曲的脸，也没有看他后背那狰狞的箭伤和覆盖的恶臭黑药。她的视线，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柳致那微微起伏的、被湿透衣襟紧贴着的胸膛位置！
仿佛能透视一般！
柳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几乎能感觉到老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他的衣物，落在那卷染血的帛书、那枚冰冷的玉牌……以及那个紧贴心口的、空瘪粗糙的药囊上！
老妪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上牵扯出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或者……贪婪？
随即，她的目光移开，重新变得浑浊而麻木，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幻觉。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角落那个散发着更浓重怪味的药柜，拉开抽屉，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但柳致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窟！这个老妪……她绝对知道什么！那绝非一个普通江湖郎中该有的眼神！
与此同时，窗边的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妪的动作，或者感受到了柳致瞬间绷紧的气息。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寒潭般的眼睛再次投向柳致。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评估，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她的视线在柳致痛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也落在了他的胸膛位置，然后，极其细微地，对着柳致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意思却清晰无比——不要妄动！
柳致读懂了她的眼神。这女子也在忌惮那个老妪！这间看似破败的药铺陋室，远比表面更加凶险！
就在这时，老妪从药柜抽屉里摸出了一个小得多的、同样黑乎乎的陶罐。她拿着小陶罐，慢吞吞地走回草席旁，浑浊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扫过柳致后背那层厚厚的黑药。
“时辰到了，换药。”老妪嘶哑地宣布，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她蹲下身，枯瘦的手指直接伸向那装着新黑药的小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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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比之前涂抹时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带着强烈腐败和腥甜气息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这味道……柳致闻到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这绝非普通的金疮药！这味道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惊悸的气息——那是之前在十万大山深处，误食灵果前，在守护兽巢穴附近闻到过的、类似的气息！一种……能压制生机的东西？
“且慢！”柳致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强忍着剧痛，试图侧过身，避开老妪伸来的手。
老妪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抬起来，冷冷地盯着柳致，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这药……”柳致喘息着，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迫自己迎上老妪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味道……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