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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诡异的烧痕,像是无数条稻草在他皮肤下生长出来,又被火焰强行烧断,留下蜿蜒交错的痕迹,红黑相间,仿佛某种古老咒印烙印在血肉之中。
“嗯,果然是稻草人干的,你能活下来确实是运气。”沈一衡评头论足了一番。
方晋平的神情逐渐凝重,似是回忆沉淀得太久,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他缓了口气,缓缓道:
“秋莺啊……那可是我们当年同好会最亮眼的一颗星,嗓子好得不像话,只要她一登台也能戏台所有班底都唱哑了嗓。她唱《贵妃醉酒》,那一身水红云肩,甩水袖那一下,全场都静了。”
“可那是在愿望之后的事,对吧?”沈一衡低声打断,语气却不咄咄逼人,只是笃定。
方晋平怔住,半晌才缓缓点头,“……你怎么连这个也猜得到?”
“猜的,所有戏子都希望自己艳压群芳,秋莺许下的愿望是让自己的嗓子变的更好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稻草人的代价,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沈一衡眼神微凉,“你是其中少数根本不愿许愿的那一个,对不对?”
方晋平苦笑,抬手揉了揉额角,“那是因为我知道,代价从来不是‘愿望’里的字眼。”
“不过,我想你是对的,因为秋莺虽然惊艳,但是并没有到那种令从小练童子功的名角都另眼相待的地步。”方晋平苦笑道,一头白发显得格外突出。
“沈致远呢?”沈一衡又问。
“他啊……老沈,那可真是个民俗疯子。”方晋平眼神黯淡下来,语气却充满怀念,“他,秋莺和我三人一起成立了同好会,说是要从曲艺和民俗中寻找最古老的‘愿力’痕迹。我们那时都笑他,觉得他疯了,可偏偏他总能翻出些稀奇古怪的民谣、咒语、旧镜子。”
“你们知道他们生了个孩子吧?”沈一衡依旧语气平静,但话却像刀。
方晋平的表情猛地一变,整个人愣在原地,良久,他低声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
沈一衡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他们那孩子……叫沈衡,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记得他五岁就能念满篇的藏头咒文,后来……都以为他能继承沈致远的衣钵。可惜——”他嗓子哽住了,“1934年那场大火,烧没了。”
“4月4号那一晚,对吧。”沈衡这个名字令沈一衡眼中泛起一丝涟漪,但马上就掩盖住了,继续低声说着,“而你们从没发现秋莺在那之后的嗓子不再一样了。”
“嗯?什么意思?你怀疑秋莺?不对不对,方先生你完全搞错了。秋莺绝对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而且她也死在了那场4月4号的火灾之中,那场覆盖了静安别苑和静安书院的大火。”
“那场大火一共出现了十七具尸体,甚至那些本不该出现在火灾之中的人也出现了,就是我们所有同好会的成员,那些先前已经确认死亡的成员。”
“他们的尸体再一次出现在了那次火灾现场中,只有我...逃了出来,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许下愿望吧。”方晋平说着,面色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转过身躯,露出赤裸的上身,那一块一块的红黑扭曲的疤痕记录着那场恐怖的火灾。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释怀,不然他也不会收集那么多铜镜了,用作抚慰心底那一丝没有能够阻止悲剧发生的愧疚。
然而即便是这样「稻草人」也没有放过他,十多年之后再度卷土重来,想要带他走。
“......”沈一衡本想说点宽慰的话,沉默半天也只能憋出两个字:“节哀。”
“哎,我说那个真不可能是秋莺吗?你真的见到了她的尸体?还有沈致远?”
“还说说她的愿望让她的嗓子变好,然后过了很久稻草人才来收取代价,导致了你们一起葬身火海?”
“啪。”沈一衡分明听到耳边响起小白的咆哮,“你是真不会读空气吗?”
果然这一番发言立马迎来了方晋平的怒目而视,嗖的一下穿上衣服,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竟然真寻到了一张老相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被烧的只剩下废墟的静安别苑与静安书院,一共一十七具尸体被整齐的摆放,有学生,有居民,更有同好会的成员。周围被拉了一圈警戒线,还有几个穿着旧制式军装的警员守着,脸色凝重,仿佛正对着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东西束手无策。
照片底部一角,甚至还能模糊辨认出一行当时新闻纸上的标题:“静安四月火劫,十七人魂归——疑因迷信仪式走火酿灾。”
沈一衡将照片轻轻抽出,指腹触及纸面时几不可查地一顿。
“你也在这张照片里。”他抬眼看向方晋平,指着右上角一个身影——那是唯一被担架抬着的人,背对镜头,全身重度烧伤,但万幸的是脸保住了。
方晋平缓缓坐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一时间连那根挂在耳后的老花镜都滑了下来,他指着照片上那几具焦尸。
“是啊,我也在,从右往左地尸体,是沈致远,沈衡,还有秋莺,甚至连不该出现的陆焕亭,柳曼青,何晓春,刘慈音都在这里。”
“这事...一定是稻草人干的,除了它没有人能做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火势发生的突然,我想秋莺他们也只能将孩子护在怀里,想要逃走却被活活困死在屋内。”
“方先生,只怕你也没想到的,今年我才四十有余年,一生无子。这般满头白发医生说是心焦淤堵,可我如何能放开?我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我极力劝阻沈致远,不让他们去找「稻草人」的源头,是不是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家。”方晋平说着竟然泣不成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早生华发也是在所难免。
“......”
竟然都死了,沈一衡这下是真愣住了,他没想到事态地发展跟他所设想的走向完全不一致。
不对,他来到这个世上时分明从翠的身上闻到了混着茉莉花香味的焦糊味,翠是与稻草人有联系的。
可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静安别苑这条路?是因为自己从她的家中发现了那张旧报纸,得知了申城1934年的多场大火,从而推理出了或许翠是在静安别苑中与稻草人产生了联系,再加上东厢房有人逃出,这才让他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可方会长的一句话直接将他打回了原地,秋莺已经死了,那...翠是谁?姥姥又是谁?能够与被异端纠缠的女人一起生活,沈一衡完全不相信对方没有一点问题。
所以他依然不准备放弃,刨根究底。
“那么,方会长知道翠是谁吗?”
“就是城东巷子最深处的宅子里,生活着一老一少两个人独居女人。”
“一老一少,独居女人。”
方晋平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籍翻阅了几下,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
“哦,翠,我知道这个女娃,她也是个可怜人。她的父亲是岛国人,那几年侵略遗留下的产物,偌大一个申城竟然没一个人敢收留她,都说她是扫把星,她就这样乞讨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她就被牛姥姥收留了,说来这个牛姥姥也是命大,前脚刚进入别苑,后脚就起了大火。她也是从静安大火中逃出来的,后来由于家被彻底烧成了废墟,就被政府安置在了小巷中。”
“和翠相依为命。翠一个根本上不了户口,没有身份所以也基本上查到不到她的信息,你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了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