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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皇后面色不变，甚至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沉痛和无奈。她缓缓起身，对着萧珩深深一福，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凛然：“陛下！臣妾管理六宫，竟致此等谋害皇嗣、戕害妃嫔的滔天恶行发生，实乃臣妾失职！臣妾有罪！然……”她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护崽的母兽，直刺向榻上虚弱的沈清漪，“锦瑟领油、查看花木，皆为奉臣妾之命，职责所在，光明正大！内务府记录、库房存油皆可查证！仅凭一个老眼昏花、身份低微的花匠几句模糊不清的指认，便要将此等弑杀皇嗣的滔天罪名扣在臣妾头上，臣妾……万死不服！”
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刻骨的悲愤和质疑：“昭容妹妹此番遭遇，臣妾亦痛心疾首！然御花园小径雨后湿滑，也是常事。昭容妹妹孕中体虚，又兼忧思过重（意指她私下寻李茂开药），一时不慎滑倒，虽是不幸，却也……并非绝无可能！焉知……焉知不是有人见臣妾协理六宫，心怀怨恨，故意借机生事，栽赃陷害，意图动摇中宫？！陛下！臣妾恳请陛下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也莫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矛头直指沈清漪！
皇后的反击，凌厉而狠毒！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线索归咎于巧合、误认、甚至……是沈清漪的“不慎”和“栽赃”！
萧珩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在皇后那义正词严、凛然不可侵犯的脸庞，和榻上虚弱苍白、摇摇欲坠的沈清漪之间，缓缓扫视。
他看到了皇后眼中那份被冒犯的愤怒和身为皇后的底气。
他也看到了沈清漪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悸、后怕和……一丝被皇后话语刺伤的痛楚。
沈清漪在茯苓的搀扶下，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她看着皇帝那深沉难测的眼神，看着皇后那副大义凛然、倒打一耙的姿态，巨大的委屈、愤怒和刻骨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
她知道，仅凭目前的线索，无法给皇后定罪。皇后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灭口、伪证、倒打一耙，手段老辣狠毒，环环相扣！
但，她不能退！
这不仅关乎她和孩子的性命，更关乎这后宫之中，是否还有一丝天理和王法！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瞬间从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滚落。那不是伪装，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对茯苓重伤的痛心，更是对皇后颠倒黑白、赶尽杀绝的悲愤！
“陛下……”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虚弱得如同风中柳絮，却又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坚定，“臣妾……臣妾与腹中孩儿性命事小！今日若非茯苓以命相护，臣妾母子早已……早已命丧黄泉！臣妾死不足惜！”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目光越过皇后，直直地看向萧珩，那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信任和无助的控诉：
“然……陛下！这深宫之内，谋害皇嗣之事，接二连三！苏贵妃疯癫在前，刘德全伏诛在后，如今……臣妾又遭此毒手！桩桩件件，皆指向后宫倾轧，手段狠毒，令人发指！此风若长，国本动摇！日后……谁还敢为陛下孕育子嗣？谁又能保证……下一个遭殃的，不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大皇子？！”
“臣妾恳求陛下……”沈清漪挣扎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萧珩的方向，深深俯下身去，额头几乎触及锦被，声音带着泣血的决绝：“严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不为臣妾申冤，只为肃清宫闱，震慑宵小，保我皇家血脉承继无忧！保这后宫……不再沦为修罗屠场！求陛下……为臣妾做主！为这枉死的王管事！为那重伤垂危的茯苓！为这宫中被阴谋笼罩的无辜性命……做主啊——！！！”
字字泣血，声声控诉！
她将个人的生死荣辱，上升到了皇嗣安危、后宫风气、乃至国本稳固的高度！她控诉的，不再仅仅是针对她的谋害，而是这后宫之中盘根错节、杀人无形的恐怖阴云！她点出的“下一个可能遭殃的是大皇子”，更是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了萧珩心中最敏感的神经！
寝殿内，落针可闻。
皇后脸上的镇定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看向沈清漪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
萧珩的目光，则彻底沉了下来，如同酝酿着毁天灭地风暴的深渊。他看着榻上那个虚弱不堪、却为了孩子和公道拼死控诉的女子，看着她苍白脸上滚落的泪珠，看着她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心痛、怜惜、暴怒和凛冽杀机的复杂情绪，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帝王坚硬的心防。
他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殿内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没有看皇后，冰冷的目光扫过王德顺：
“传旨：坤宁宫大宫女锦瑟，举止存疑，即刻收押慎刑司，严加看管，等候再审！”
“御花园当值花匠，保护起来，若有差池，唯尔等是问！”
“内务府所有接触过鲛人油之人，全部隔离审查！”
“着东厂继续彻查！给朕查！查清那罐被‘收存’的鲛人油，到底有没有被动过！查清王保的死因！查清所有可能与此事相关的蛛丝马迹！朕……要真相！”
最后三个字，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帝王的雷霆震怒和不死不休的决心，重重砸在坤宁宫皇后那强装的镇定之上！
萧珩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煞白的皇后，转身大步走到沈清漪榻前。他俯下身，在皇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握住了沈清漪那只冰凉颤抖的手。
“清漪，”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温度，“安心养胎。朕……就在这里。”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宣告：
“传朕口谕：自今日起，朕宿于揽月轩偏殿。昭容安胎期间，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揽月轩惊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皇帝留宿揽月轩偏殿！亲自守护！
这不仅仅是恩宠！
这更是一种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宣告——他信她！他要亲自护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任何魑魅魍魉，休想再靠近半步！
皇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