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李家二福...”
白面男人与车夫对视一眼,随后又笑着朝二人说道: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能人,就是风水先生那样的?”
“我不太清楚,家里都是看菩萨的,不怎么找风水先生...”
张不问很想这样说,但话到嘴边,他又失声了。
这俩外乡人看着就不像普通人,车夫手关节全是老茧,白面男人的身子浮动很奇怪,乍一看就会发现这家伙根本没在呼吸。
每个人细微的举动在大脑超忆加持下会被无限放大。
他有自己的说辞,撇清所有的关系是张不问的出发点。
但手里的剑不允许他这样说:
“有的,村里富区有位刘瘸子,他是这里的赤脚先生,我们叫他刘半仙,平时看风水都找他,我娘还从他那求过能考取功名的符箓...”
“但最近,刘先生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了,村里嬢嬢说先生得道去更远的地方了。”
张不问几乎就是实话实说,这些人显然就是来找刘瘸子的,而且浑身见不到丁点善意。
“那,这刘先生为人如何,他有没有什么弟子?”
“我不知道,平时除了节日我们也很少找先生,毕竟看风水的钱谁也挺贵...”
张不问心都快死了,握着手中剑,他完全没有自主说话的权力。
外乡人越是想打听刘瘸子,张不问越是拉拢自己与他的关系:
“至于刘先生的弟子...我就是啊!”
“梅雨节来的时候,我在河里看到一条大鱼,结果捞鱼的时候不小心溺水了,是刘先生救了我,还教了我些续命法门。”
“不仅我是,村里很多贪玩溺水的孩子都是。”
张不问抬眸,直视眯眼男人那虚幻的神色,按着剑柄的手有些发麻。
舌头不受控制,他在最后补充道:
“但也只教了这些,先生收徒是要钱的,我只学了一周左右,只有李家二福那样的有钱人才有能力学本事,先生每次教重点也只有他一个人说道。”
这句话补完,张不问身后渗出冷汗,紧接着表情变化,肌肉松弛。
他做了一个卖萌,又很委屈的表情。
话音刚落,白面男人喜悦神色全无:
“行,我都知晓了,这是你的报酬。”
二人丢下钱袋就缓缓朝马车走去,车夫背对着张不问,用手在掌纹上摩挲:
“大人,他没说谎,刘瘸子死了,他与刘瘸子的缘分只有一周,身上也有水鬼阴气。
整个村子,与他有两年以上缘分的确实只有一个李姓少年。”
“找到这人,把刘孟德从咱那偷出来的机缘拿回来。”
“嗯。”
车夫点点头,回头看了张不问一眼,做了个食指划过脖颈的手势:
“大人,那个先生命?”
“我看不上。”
白面男人语气很是轻佻:
“你没注意到他是无本魂吗?”
“这先生命估计从未掩饰过,想必是刚出生就被懂行的抽走了护身的十鬼。”
车夫再次瞥了眼身后的消瘦少年,脸色大变:
“还真是!先生好眼力!”
“抽走十鬼导致体弱,前些日子又被水鬼所害,就算回魂也只是个人造魂。我听师父说,这种人造魂没办法沟通灵气,但也无煞气,就是横死了都成不了厉鬼,只能到处游荡。”
“是了。”
白面男人点头:
“我是瞧不上。你且安心查找刘瘸子的线索,事关宗门天道,机缘定要寻回来。”
一主一仆上了马车缓缓离去,马匹在泥泞小路上踏着蹄子,里头传来白面男人的叹息:
“不过刚才那小丫头还算不错,她沾染天道的机缘,我已用那袋碎银买下了,临走前你多留意。”
轰隆一声巨响,白光在头顶划过,雨再次是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张不问抱着长剑呆呆站在雨幕,酸痛的手再也压不住长剑,它当着棠儿的面恐怖地抖动。
黑衣青年翁仲站在一边,将刚才两个外乡人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给了张不问。
信息量太大了!
刘瘸子手里还有宝贝?张不问一点都不知道。
重燃命魂的方法是错的,自己以后的修行路除了那梦境就全被断了!
棠儿这姑娘身上又牵扯什么天道?
人身上被钩挂的天道被夺走了会怎样?
张不问觉得脑子快炸了,他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翁仲偷偷追上那辆马车。
“不问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一直不说话,你不要吓棠儿呀!”
暴雨如注,小丫头拽着张不问嚎啕大哭,虽害怕,但没有离去。
看着棠儿,虽然当初在大庙堵他的人里也有这孩子的父母,但看着那五六岁的小脸,张不问还是心软了。
既然惠不及子女,那祸也不必苛责。
转身离去,他私吞了这些碎银。
拿着钱去到东村小河边的山头,那里是张不问家的祖坟,把这银子全部埋下后他就直接回家了。
至于棠儿,张不问把她一个人遗留在不靠河的林子里。
今天啥也没干,只是在村头逛了圈,张不问却莫名觉得很累。
家中院子空落落,晾在外头的衣服和熏肉已经被收回去。
正想着是不是母亲回来了,远处篱笆旁清瘦的中年妇女踩着水坑小跑到他跟前,踮起脚,用伞挡住了雨水。
手抹过因雨水贴着脸颊的发梢,纤细的胳膊挽过手肘,另一只手则拼了命往上够。
“傻孩子,病才好又去摘梅子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这个季节要带伞...把湿衣服换了,小心风寒。”
母亲锁门关上,不管自己湿漉漉的裙摆,先是点上蜡烛然后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
“今天缝的布都卖出去了,娘请你吃肉肉,庆祝我家小不问学成归来!”
菜还是老样子,野菜,白米和些许熏肉。
咽了口白米,张不问忽觉得喉咙有些哽咽,立刻朝黑剑看去,确认它毫无反应后才慢慢吃了起来。
“你表哥后天就要参进士考了,娘这两天得多去拜庙祈福,回头你就在家里待着,哦,不用干活,不用读书,先把身子养好...回头再去城里学个本事就好。”
母亲说着说着就笑了:
“咱也得给你留些银两不是,不问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记得和娘说。”
“咱没爹不打紧,娘给你扛起来哈!”
嗡的一声,张不问觉得喉咙愈发哽咽。
看着黑剑,他才确定这不是中毒。
每天看一个人,很难察觉外貌变化,但在张不问如今记忆加深的状态下,他很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女人,变丑了。
老态的背,深壑的皱纹,还有说话发抖的声音。
“咱是倒霉了些,但日子都在变好的,娘的布越难越好,等你表哥考了进士我们就...”
“娘...”
张不问死死掐住大腿,看着面前的女人从鞋底取出了那根动物白毛放在桌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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