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得像田地里的苞谷砸下来一样。
躺在院坝内的张不问压根睁不开眼,等眼皮上的疼痛感消失后,他眼前的视野才勉强清晰起来。
一身黑衣的翁仲蹲在旁边用手挡住张不问脸颊,瞬间,周围的雨不再能淋到他。
雨水应该下了没一会儿,但院坝内的积水却已经没过脚脖子,面前那口被雨水冲刷的青铜炉子周身通红,哗啦啦的热气冒个不停。
张不问立刻用手在身上摸索,又对着积水查看自己的外貌,不由觉得奇怪。
内脏完好,修为尚在,就连因为使用本初解命符所消耗的寿命也回来了,翁仲的气息伤口弥补完全。
不应该呀...
如果梦境中那漫天剑雨是类似于北斗星君,或是大庙神龛那样的存在。
那自己从对方那请了把剑诛杀白云观道士,照道理愿望实现,为了还愿,他身子会缺失某些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完好。
正思索着怎么回事,就看到翁仲伸手指向远处墙角,一行歪歪扭扭的小篆字体刻在上头:
“小事一桩,不足一提。”
“汝身之贵,已取一半,剩余部分请待下次请君。”
张不问下意识抠了抠手指,不由觉得指尖生疼,敢情这行字是用自己指甲刻上去的。
揣摩内容,就感受到一种绝对性的傲慢以及恐惧。
从这段话来看,请来的东西在完成自己的愿望后,的确从他身上取走了某样东西,但只取了一半。
张不问却完全感受不出来。
内在外在,甚至记忆情感都没有任何差错,用记忆宫殿检索,张不问也没有异样发现。
“小事一桩...”
白云观道士请君入命,可能的确修为有限,但请来的东西也是一条天道,张不问一剑破之,斩碎天道,这件事对于上他身的那东西来说竟然只是一件小事。
“难道因为这事太小,他看不上,觉得亏待我,所以只从我身上取走了一半报酬?那这人品也太好了吧...”
再三思索,张不问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交易是正常交易,上身之物也没那么高尚。
但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的价值远超于这次交易中对方的劳动付出,所以它想要的报酬只能取走一半!
它要在下次交易的时候,才能将那东西完全带走。
张不问觉得毛骨悚然,倒不是对交易本身觉得害怕,而是不知道交易物品是什么。
原以为是修为或者先生命,亦或是寿命,但现在看来,是价值远超于这些,但自己又完全忽视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已经被取走一半了。
深吸一口气,张不问活动关节,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根除刘瘸子对自己的影响,然后离开这鬼地方。
要尽量不让自己身处危险,避免下次交易。
冥冥之中,他老有一种预感,剑里的东西如果完全将报酬取走,他会后悔很久。
雨,继续噼里啪啦下着。
张不问从院坝积水中掏出四具白云观道士的身体。
这些人身上没有伤口,平静地呼吸着,但神魂俱灭,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张不问拆开对方衣物,跟翁仲一起摸索,最后从这些人身上取出了一些看似很有价值的东西:
一本炼丹谱,一本日记,一本剑谱还有些许银针大小的飞剑,只是这些飞剑脆断,被张不问弄得灵气全无。
书的纸张是丝帛做的,上方笔墨高等附着灵气,没有被雨水冲毁的痕迹。
张不问下意识翻开几页,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
上头全是拗口的道门经文,却写着批注,那白云观先生命修士似乎为了让其他同门也能看明白,甚至将做了两种批注,一种适用于有天赋的人学习,一种则是只要勤奋就能明白。
最后还有第三种批注,疑似是白云观高层所写,专门教给先生命用的法子。
张不问不缺天赋,他缺的是一个能领自己入门的老师。
现如今,所有的文字好似在散发金光,一页页翻着,只是半炷香的时间,那些东西就全部烙印在了脑海中,甚至有小部分他便当场掌握。
美中不足的是,这里面没有关于响马卦的书籍。
扫了眼青铜炉子,张不问将那本炼丹谱翻到最后一页。
“残魂人缺为引,以灵炉为聚,所成之丹引天地怜悯,可避天道反扑。”
看着那周身通红的炉子,张不问觉得这东西也不简单。
白云观香火不错,又有百年历史,里头存放着些颇具灵气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看样子,这些人出来是想炼制一颗能避开天道反扑的丹药,然后在这次江南机缘争夺战中获取一份自身命格本不能承受的机缘。
能让天道都为之怜悯的丹药,需要大量生活不如意的残疾人作为药引。
张不问继续往下看,发现兔唇女,堕胎妇,花柳男...
各种各样的药材都有,但上方都被人用指甲划了一道,看样子是白云观道士已经完成了入药。
最后还缺的药引是...
残缺断臂之人,脊骨残缺之人,灵智欠缺之人,最后是一位灵根魄丰的人作为锅底。
张不问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那四位白云观道士身上,按照先前这些人的做法,张不问将其伪造成了人丹材料,最后和翁仲一起将他们塞了进去。
“人丹成了之后,需魂魄牵引,汇聚天地灵气,再引进一条天道,把这些人供奉给新天道,最后让天道觉得怜悯,降下福恩,丹药便大功告成...”
张不问看着上头奇怪的图案和道士所写批注,连忙点燃魂火炙烤青铜炉子,翁仲则在一旁帮忙汇聚灵气进入青铜铁炉。
起初张不问的魂火一点作用都没有,但在先生命的优势下,他很快捕捉到了炉壁上最新痕迹,那是白云观道士烧火时留下的气息。
张不问顺着气息走,魂火走过青铜炉壁上的纹路最后汇聚成仙人指路的图案后,那炉子终于开始砰砰震动起来。
“锵”!
黑剑出鞘,将剑身插在炉中搅拌,就看到剑身上猩红眼睛张开,那东西起初还兴奋看着四周,没一会儿便哭泣起来,似乎对炉子中死去之人感到难过。
待到这一举动完成,张不问收剑入鞘,看到一黑一白两枚丹药汇聚于内部。
手轻轻放于炉壁,张不问按照书中记载继续点燃魂火,火焰顺着炉壁纹路画出个新图案后就慢慢缩小,变成一个小物件放于手心。
“成了,走吧。”
此地风水异象,张不问在此待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再不走他担心有其他人找上门来。
搜刮完白云观道士的东西,他一把魂火燃了尸体,放了被关押的市民后,就带着翁仲匆匆离去。
“顾长风是接触了不该接触的天道,然后才被降了死命令,如果服下此药,让天道怜悯,他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张不问心中盘算着,步子刚迈出去,走在身后的翁仲忽然将一件道袍盖在自己身上。
霎时,灰色道袍上燃起猩红火焰,黑红色泛滥点缀张不问身上所有衣物,慢慢地,张不问感受不到心跳,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也是好东西...”
还有些纳闷,就听见翁仲开口:
“此子之所以能随意在街头走动,就是因为这件能遮掩气息的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