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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於安
暮春的商於,风里还裹着些微料峭,却没了往年这个时候该有的热闹。
渭水支流的赤亭河畔,往日里该是农人忙着翻耕麦田、妇人在河边浣纱说笑的景象,今日却只有几株刚抽芽的柳树孤零零立着,枝桠被风刮得乱颤。河岸边的土路上,一个穿着打补丁褐衣的少年,怀里揣着半块糠饼,脚步匆匆往城里赶,路过街角那棵老槐树时,却被几个交头接耳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小石头,你爹从咸阳回来没?听说商君……商君他真被车裂了?”问话的是隔壁村的李二,脸上满是惶急,手里还攥着一把没磨好的锄头——自打三天前咸阳来的商队带来消息,这十里八乡的农人就没心思干活了,要么聚在村口议论,要么蹲在城门口盼着从咸阳来的人,想探个究竟。
小石头攥紧了怀里的糠饼,小脸上满是惊惧:“我爹还没回……但昨天去城里买盐,听见县吏说,商君确实没了,还说老世族都在庆贺,要让新君废了新法呢!”
“废新法?”这话一出,围在旁边的人顿时炸了锅。
“那可不行!废了新法,我们手里的田不就又要还给赵家和魏家那些世族了?”
“就是!去年我家因为多打了两石粮,还按新法升了爵位,要是废了法,这爵位还作数吗?”
“听说赵季老爷家的人昨天都骑马去各村了,说只要跟着他们闹,将来不仅能拿回田,还不用缴粮税呢!”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急得直跺脚,有人唉声叹气,还有几个年轻些的,眼里竟透出些动摇的光。老槐树的树影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着,正是村里的乡老张翁,他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他是商於土生土长的人,十年前新法推行时,他家还是佃农,靠着“废井田、开阡陌”分到了三亩好地,儿子去年参军,还因军功得了块牌匾,这日子是实实在在好起来的。可如今商君没了,这好日子,难道真要到头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队黑衣黑甲的秦军正沿着土路往城里来。为首的那匹白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面容刚毅,眼神沉稳,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的铜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是秦军!难道是来镇压的?”有人惊呼一声,人群顿时往后退了几步,连李二都下意识地把锄头藏到了身后。
小石头也吓得躲到了张翁身后,却听见张翁喃喃道:“那旗帜……是王家的‘王’字旗,莫不是王翦将军?”
二
王翦勒住马缰,在离人群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刚从咸阳赶来,一路上没歇脚,连盔甲上都沾着些尘土,却丝毫不见疲惫。他目光扫过眼前的百姓,看见他们脸上的惊惧和不安,也看见有人手里攥着农具,眼里藏着犹豫——这和他来之前预想的一样,商於的乱,不是因为百姓想反,是因为怕。
“诸位乡邻,”王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是王翦,奉惠文王之命,任商於守将。此次前来,不是为了镇压,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准话。”
人群安静了些,李二壮着胆子问:“将军,咸阳来的人都说商君没了,新法要废了,是真的吗?我们手里的田……”
“田还是你们的。”王翦打断他的话,语气肯定,“商君虽去,但惠文王有令,诸项新法照旧推行,敢有擅自改动者,以谋逆论罪。你们之前按新法分到的田、得的爵位,一点都不会变。”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人脸上的惊惧少了些,但还是有人不放心:“将军,可赵季老爷家的人说,新法是商君定的,商君没了,新法就不算数了,还说要是我们不跟着他们,将来世族回来,要把我们的田都收了……”
王翦眉头微蹙,他早听说商於的老世族以赵家为首,赵季是前朝大夫的后代,一直不满新法,如今商君刚死,就敢出来蛊惑民心。但他没提赵季,只是翻身下马,走到张翁面前,微微躬身:“老丈,您是乡老,该知道这十年新法给商於带来了什么。十年前,这里多少人吃不饱饭,多少人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如今呢?”
张翁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将军说得是。十年前,我家四口人挤在漏雨的草棚里,靠给赵家当佃农过活,交了租子,一年到头只能吃糠咽菜。新法推行后,分到了三亩田,去年收成好,还攒了些钱,给孙子买了件新棉袄。”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商君是个好官,就是……太可惜了。”
“商君虽逝,新法未亡。”王翦的声音沉了些,“惠文王让我来,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秦国不会因为商君不在,就忘了百姓的好日子。我知道这几天大家心里慌,没心思种地,甚至有人怕没饭吃。”他转头对身后的副将蒙武说,“蒙武,传我命令,打开商於城的粮仓,即日起,给贫苦百姓放粮,每户每日可领半斗米,先放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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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蒙武愣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粮仓的粮是要供军需的,要是都放出去了,万一……”
“没有万一。”王翦打断他,“百姓安,商於才能安;商於安,军需才有保障。你只管去办,出了问题,我担着。”
蒙武看着王翦坚定的眼神,不再多言,转身去传令了。
人群里彻底炸开了锅,刚才还惶惶不安的百姓,此刻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李二搓着手,激动地说:“将军,您说的是真的?真能领米?”
“当然是真的。”王翦笑了笑,“但我有一个条件,领了米,就好好回家种地,别听旁人蛊惑。要是有人敢借着放粮闹事,或者还想着跟着世族作乱,那就休怪我军法无情。”
“不敢!不敢!”众人连忙摆手,刚才心里那点动摇,此刻早被“领米”的喜悦冲没了。张翁更是对着王翦深深作揖:“将军体恤百姓,是商於的福气啊!”
王翦扶起张翁,又叮嘱了几句“注意秩序,别拥挤”,才翻身上马,往商於城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人群却没散,大家围着张翁,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领米的事,刚才那种惶急不安的气氛,竟消散了大半。
三
商於城的粮仓在城西,是十年前新法推行后建的,高大的粮仓能容纳上万石粮食,平日里由秦军看守,等闲人进不去。蒙武带着士兵打开粮仓大门时,闻讯赶来的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队,从粮仓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却没人喧哗,都安安静静地等着,连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生怕惊扰了士兵。
负责放粮的士兵是王翦从咸阳带来的,纪律严明,手里的斗都过了秤,保证每户都是半斗米,不多不少。一个穿着破棉袄的妇人领了米,双手紧紧抱着布袋,眼泪掉在布袋上,嘴里念叨着:“这下好了,孩子终于能吃上白米饭了……”
张翁也领着村里的人来了,他帮着维持秩序,看见有老人腿脚不方便,还主动上前搀扶。轮到他领米时,放粮的士兵认出他是早上和将军说话的乡老,多要给一升,却被张翁拒绝了:“将军说了,每户半斗,我不能搞特殊。大家都不容易,还是给更需要的人吧。”
这一幕被站在粮仓门口的王翦看在眼里,他微微点头——百姓心里有杆秤,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认你。
放粮的第三天,王翦让人把商於下辖的五个乡的乡老都请到了城主府。城主府是原来的赵家老宅,商君推行新法时,没收了赵季家的部分家产,改成了城主府,如今院子里的石狮子还在,却没了往日的威严。
乡老们走进正厅时,王翦已经在等着了,桌上摆着茶水和几碟粗粮点心。他请乡老们坐下,开门见山:“今日请各位来,是想和大家聊聊,怎么让商於尽快安定下来。”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乡老先开口了,他是北乡的刘老,平日里和赵季有些来往,此刻却有些犹豫:“将军,百姓们领了粮,心里是安稳了些,但赵季老爷那边……昨天还有人看见他家的家丁在村里转悠,说要是不跟着他们,等秦军走了,就要报复。”
“秦军不会走。”王翦放下手里的茶杯,“惠文王任命我为商於守将,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商於彻底安定。至于赵季,他要是安分守己,遵守新法,我不会找他麻烦;但他要是敢蛊惑民心,作乱犯上,我定不饶他。”
另一个乡老叹了口气:“将军,不是我们怕赵季,是怕世族真的能让新君废了新法。您也知道,商於的世族大多是魏、韩过来的,和咸阳的老世族都有联系,万一……”
“没有万一。”王翦的语气很坚定,“我在咸阳出发前,见过惠文王。他告诉我,商君的新法让秦国强了起来,让百姓有了好日子,他不会废,也不敢废。诸位都是商於的老人,十年前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哪个好,你们心里清楚。新法废了,受益的是世族,受苦的是百姓。”
他顿了顿,看向张翁:“张老丈,您来说说,十年前您家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
张翁放下手里的点心,慢慢说道:“十年前,我儿子给赵家当长工,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挣的钱还不够交租子。有一次,我孙子得了风寒,没钱抓药,差点就没了。新法推行后,我们分到了田,儿子去参军,得了军功,官府还赏了钱,去年还把草棚改成了瓦房。我老婆子总说,要是没有新法,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
“是啊,”旁边的乡老纷纷点头,“我家也是,去年因为缴粮及时,还得了官府的奖励,给了一块‘良民’的牌子。”
“我儿子在县里当差,按新法,只要好好干,还能升爵位,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王翦看着乡老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心里的疑虑正在慢慢消散,便趁热打铁道:“诸位,新法不是商君一个人的法,是秦国的法,是百姓的法。只要我们都遵守新法,好好耕作,守法经商,日子就会越来越好。我希望各位能帮我,把这些话传给村里的百姓,让大家安心。至于那些想作乱的人,只要百姓不跟着他们,他们就成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