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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刚走,租住在巷尾的北方汉子老赵就进来了。他穿着一身蓝色工装,裤脚挽着,露出沾着水泥的小腿,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说:“岐大夫,我一来南方就拉肚子,特别是吃了馒头面条后更厉害,昨天工地食堂吃炸酱面,我吃了两碗,结果拉了一下午,肚子还疼得直冒汗,今天早上连馒头都不敢碰了。”
老赵在工地做瓦工,来南方快半年了,顿顿离不开面食。“我从小就吃馒头长大,觉得米饭不顶饿,工地食堂的面食都是重油重盐,我吃得香,可肚子不答应。”老赵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我媳妇从老家寄了袋面粉,我自己蒸了馒头,结果吃了更严重,现在浑身没力气,搬砖都搬不动了。”
岐大夫让他坐下,号了脉:“你这是面泄,面食滋腻,就像你往墙上抹水泥,抹薄了能粘住,抹厚了就会往下掉。你脾胃本来就不算强,来南方后,这里湿气重,面食在潮湿环境下更难消化,就像水泥遇水会变软,自然容易成泄泻。”他提笔写下养胃汤的方子,又在后面加了“萝卜籽一钱”:“养胃汤里有茯苓、白术健脾,藿香、砂仁理气,能帮着你消化面食。加一钱萝卜籽,是因为萝卜籽能消食除胀,《本草纲目》说它‘治食积腹胀,痰嗽失音’,正好消你面食的积滞。”
他又问:“你是不是腹痛得厉害?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加一钱木香,木香能理气止痛;要是泄泻得重,就把方子里的藿香去掉,加半钱炮姜,炮姜温脾止泻,比藿香更对症。”老赵听得认真,把岐大夫的话记在心里。岐大夫又叮嘱:“你先停几天面食,多吃些小米粥,煮的时候加几块山药、几颗红枣,健脾养胃的效果好。我给你开代煎服务,每天让小药给你送药到工地,你按时喝就行。”老赵连声道谢,说等病好了,一定给岐大夫送袋自己蒸的白面馒头。
这天刚交子时,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吠。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岐大夫从睡梦中惊醒。他披上衣裳,点亮油灯,开门一看,是退休工人刘大爷,由儿子搀扶着,冻得瑟瑟发抖。刘大爷穿着厚外套,却还是缩着脖子,嘴唇发紫:“岐大夫,我每天凌晨三四点必拉肚子,拉完就没事,白天好好的,吃了多少止泻药都没用,蒙脱石散、泻立停,全试过了,一点效果都没有。我儿子带我去医院检查,啥毛病都没查出来,您说我这到底是啥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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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爷的儿子接过话茬:“我爸退休后帮我带孙子,晚上起夜次数多,有时候一晚上要起三四次,我总劝他别太累,他不听,说孙子离不开他。这半年来,就开始闹这毛病,每天凌晨准时醒,拉完之后浑身发冷,得裹着被子坐半小时才能缓过来。”
岐大夫把老人让进屋里,让他坐在火炉边,又给父子俩倒了杯热水。“您这是五更泄,又叫脾肾泄,不是怪病,就是得从根上调理。”岐大夫指尖搭在刘大爷的腕脉上,“脉沉细无力,舌淡苔白,这是肾阳虚的征兆。《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里说‘肾司二便’,您这病根子在肾。五更时分是阳气最弱的时候,就像冬天的凌晨,天最冷,您肾阳虚,没法温养脾,脾就像没了柴火的锅,没法运化水湿,水湿往下走,就成了泄泻。”
刘大爷听得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是肚子里长了啥不好的东西呢。那该吃啥药呀?”岐大夫提笔开方:“用米汤送服五味丸,米汤能养胃,五味子收敛止泻,《神农本草经》说五味子‘主益气,咳逆上气,劳伤羸瘦,补不足,强阴,益男子精’,既能止泻,又能补益气阴。要是嫌麻烦,直接用五味子煎水喝也行,简单方便。”
他又补充道:“另外,二神丸、椒朴丸也管用。二神丸是补骨脂、肉豆蔻,补骨脂温肾阳,肉豆蔻温脾止泻,专门治脾肾两虚的泄泻;椒朴丸里有花椒、厚朴,花椒温阳散寒,厚朴理气祛湿,也对症。或者用平胃散送服小茴香丸,平胃散健脾祛湿,小茴香丸温肾散寒,双管齐下。”
见刘大爷神色萎靡,眼窝深陷,岐大夫又道:“您这病程长,身子虚得厉害,要是拉得久了,怕会伤了元气。要是吃了上面的药还不见好,就喝椒附汤,附子温肾阳,花椒散寒,就像给您的肾和脾各生了把火,把阳气补起来,泄泻自然就停了。”他又叮嘱刘大爷:“晚上起夜别着凉,睡前用热水泡脚,平时多吃点核桃、黑芝麻,都是温肾的食物。带孙子别太累,该歇就歇,身体养好了,才能帮衬儿子。”刘大爷连连点头,接过处方,父子俩谢过岐大夫,慢慢走了出去——此时天已蒙蒙亮,巷子里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入伏那天,日头毒得很,地面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像冒着热气。工地的小吴被工友抬着进来了,满脸通红,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岐大夫,我中午在太阳下干活,突然头晕眼花,接着就开始拉肚子,拉的全是稀水,还口渴得厉害,喝了两瓶矿泉水都不管用。我这会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小吴说着,头一歪,差点晕过去。
工友赶紧解释:“今天中午太阳太毒了,我们让他歇会儿,他说要多赚点钱,给家里寄回去,硬是顶着太阳干了一中午。他还喝了冰镇啤酒解渴,说冰啤酒凉快,结果没多会儿就开始闹肚子,头晕得站不稳,我们赶紧把他抬过来了。”
岐大夫摸了摸小吴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舌黄苔腻,脉浮数,是暑泄没错了。夏天暑气重,就像蒸笼里的热气,夹着湿气,一起钻进你身体里,侵入脾胃,脾胃被暑湿伤了,就成了泄泻。你又喝了冰镇啤酒,寒邪裹着暑湿,更难散了,所以又头晕又腹泻。”
小吴虚弱地问:“那该怎么办呀?我还得干活呢,家里等着我寄钱回去呢。”岐大夫一边开方一边说:“别着急,《温热条辨·上焦篇》里说暑湿泄泻要用利水渗湿的方子,胃苓汤或五苓散都行。胃苓汤健脾和胃,五苓散通阳化气,都能把你身体里的暑湿排出去。加少许车前子效果更好,《神农本草经》说车前子‘主气癃,止痛,利水道,通小便,除湿痹’,能把暑湿顺着小便排出去,比单用止泻药管用。”
他让小药赶紧去抓药,又对工友说:“你先给小吴喝些淡盐水,别喝矿泉水了,淡盐水能补充他流失的津液,防止脱水。这药我让小药给你煎好,你给小吴带回工地,让他按时喝,喝完歇两天,别再顶着太阳干活了。”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藿香正气水,递给工友:“这个让他带在身上,以后要是觉得头晕、恶心,就喝一支,能预防中暑。”工友连声道谢,等小药把煎好的药装在保温壶里,便抬着小吴往工地去了。
过了几日,邻县的王大夫来拜访。他是岐大夫的旧识,也是个老中医,这次来是想跟岐大夫交流些临床经验。看到岐大夫案头的医案,王大夫拿起翻了翻,感慨道:“现在好多年轻大夫治泄泻,就知道用收涩药止泻,不管啥病因,先堵上再说,可往往越治越重。前几天我遇到个湿泄的病人,之前在别的地方用了诃子、罂粟壳,结果越拉越厉害,还肿了腿,后来我给他用了除湿汤,调了半个月才好。”
岐大夫点点头,给王大夫倒了杯茶:“朱丹溪在《格致余论》里说得好,泄泻日久体虚,用收涩药还行,就像家里的墙裂了缝,要是墙本身结实,堵上就行;可要是刚发病,邪气还没排出去,就像墙缝里还塞着脏东西,光堵着不清理,脏东西迟早会把墙蛀得更坏,反而会变生他病。”
他指着医案里老王的案例说:“你看这个湿泄的病人,要是一开始用了收涩药,湿气排不出去,留在身体里,轻则水肿,重则伤肾,那麻烦就大了。寒泄要温寒,湿泄要祛湿,伤食泄要消食,气虚泄要补气,酒泄、面泄要对症调饮食,五更泄要温脾肾,暑泄要清暑湿,每类泄泻的病机不同,治法方药也得跟着变。《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治病必求于本’,这个‘本’就是病因病机,要是见泄止泻,不分病因,那就是庸医了。”
王大夫连连称是,拿起笔,把医案里的几个案例抄了下来:“我回去要把这些案例给学生们当教材,让他们好好学学辨证施治的重要性。现在的年轻人,总想着走捷径,却忘了中医的根在于‘辨证’二字。”
这时,之前来治寒泄的小李提着一篮水果进来了。他穿着干净的快递服,脸上带着笑容:“岐大夫,您的药太神了!吃了三天就好了,现在送件跑一天都没事,昨天还送了个远单,来回二十公里,一点都不觉得累。这是我媳妇刚买的桃子,您尝尝。”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这是诊费,上次走得急,忘了给您。”
岐大夫笑着把红包推回去:“诊费上次你媳妇已经给过了,水果我收下,红包你拿回去。以后注意保暖,下雨天别再淋着了,要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先煮点生姜红糖水喝,别等严重了再来。”小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以后一定注意,又跟王大夫打了个招呼,转身送件去了——巷口的快递车还等着他呢。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岐仁堂的药柜上,“当归”“白术”“茯苓”的标签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药童小药正蹲在地上整理药材,把晒干的陈皮装进罐子里,嘴里还哼着小曲。岐大夫望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提着菜篮子回家的大妈,有背着书包放学的孩子,有推着自行车卖豆腐的小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生活的烟火气。
他拿起铜臼,继续碾药,白术粉簌簌落下,药香袅袅。“师傅,您说为啥同样是拉肚子,用药差这么多呀?”小药抬起头问。岐大夫笑了笑:“因为每个人的病因不一样,就像同样是地里的庄稼蔫了,有的是缺水,有的是缺肥,有的是生了虫,得先弄明白为啥蔫,才能对症下药。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浇水,缺肥的庄稼照样长不好。”
小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整理药材。这时,巷口传来老王的声音:“岐大夫,我把修鞋摊挪到老槐树下了,今天生意不错,修了五双鞋呢!”岐大夫探出头,笑着挥手:“好!记得多晒晒太阳!”老王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伴着药香,飘向了老城的每个角落。
岐大夫知道,泄泻虽小,却是百姓的大事——拉得浑身乏力,就没法干活;拉得食不下咽,就没法照顾家人。他能做的,就是守着这小小的岐仁堂,仔细辨证,对症用药,用手里的毛笔和药材,为百姓解除病痛。这“悬壶济世”四个字,不是挂在嘴上的口号,而是藏在每一次诊脉、每一张处方、每一句叮嘱里,藏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