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全缓缓挽起马鞭，目光扫过一众部曲：“好了，惩处完毕！”
柴令武嘴角一抽，看向痛得龇牙咧嘴的王胜，眼中浮现一抹怜悯。
“卑职没事！”
王胜挺直脊背，浑身肌肉绷紧，对众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柴令武叹口气，余光扫过一副没事人样的何全，语气低沉地宽慰王胜：“回长安去，给你多加点例钱。”
王胜咧嘴一笑：“多谢二郎！”
“行了，走吧。”
何全翻身上马招呼众人一声。
部曲们自发分成两队，将柴令武这位“小公爷”护在中间，一行人借助月色，顺着洛水官道开始狂奔。
天明时分，由湍急变为平缓的洛水之畔，突兀地出现了一座略微有些破败的城池。
长水县，到了！
众人放缓马速，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那座坐落于两山一水之间的小城，城池不大，是中原标准的三里之城，由于只是一座小县城，也没有所谓的七里之郭。
夯土的城墙之上到处是裂痕，看起来不安全，实则也很危险。
尽管此时天还未亮，但夯土制成的城墙之上，早已有身着夹袄的唐军将士举着火把在巡逻。
而这些唐军将士要防备的，正是城墙之下那密密麻麻的流民群体。
柴令武麾下这一行人二十余骑靠近城池，自然也引起了城下流民与城上唐军将士们的注意。
流民们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靠近的二十余骑，只是看清众人身上还配有军中独有的横刀时，脸上顿时浮现起幽幽得到失望之色。
若是这些人只是寻常客商，他们可能会选择搏一搏，毕竟光是这二十多匹马，便已经足够他们多活上一些日子。
可惜，这些人气质不凡，且身怀利器，一看就是贵人家中的恶奴，他们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
何况......也打不过。
因此许多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闭上眼睛，等待天明。
至于为何要等天明，则是因为天明时分，官府的人会出城搭建粥棚赈济流民，虽说官府发的粥，清得像是从洛河里刚打出来的水。
但喝到最后，总也能喝到几粒粮食，至少比单纯混个水饱要好。
流民们在打量柴令武这一行不速之客，柴令武也在打量着这“一片又一片”的流民。
此时的大唐，人口已经从大业年间的八百九十万户，锐减到两百万户不到，但就是这区区两百万户的人口，大唐也没有能力养活。
望着马下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柴令武的眉心就没有舒展过。
这一路过来，他自认已经非常习惯流民遍地的场景了。
但长水县的流民，比其他这一路走来遇见的所有流民，都还要瘦弱。
稍微想想，其实也不奇怪，长水县归属洛州治下，洛州正是大灾之地，有力气离开的流民，早都进入关中就食了，留下来的，都是苟延残喘的老弱病残。
柴令武心情有些沉重，正打算和王胜说点什么。
城楼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厉喝：“站住，此时宵禁未除，尔等想要进城，须在城外等候天明，尔等勿要再靠近一步。”
众人应声在不足丈宽的护城河前勒马。
柴令武抬起头，望着城楼上色厉内荏的唐军将士，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唐如今施行的是宵禁政策。
宵禁，即天黑时城门落锁，天亮再打开，从都城长安，到边疆小县，都需要奉行这个政策。
当然，从古至今，政策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给普通人制定的，柴令武如今乃是大唐炙手可热的小公爷，自然可以不遵守这些规矩。
都不用柴令武出声，为首和何全一步走出，从腰间解下一方小印扔上城楼，城上的唐军将士便霎时脸色大变。
一位身披甲袍的校尉赶忙拱手行礼：“不知爵爷在此，卑职有失远迎！”
“开门！”
何全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那校尉赶忙带队小跑下城墙。
“砰！”
下一刻，护城河上的吊桥便稳稳搭在岸上，厚重的城门也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何全打马进城，那校尉早已恭恭敬敬侯在道路边上。
看见何全，赶忙小跑上前，将那一方小印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至于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柴令武，这些唐军更是全程未敢多看一眼。
何全对着那校尉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转头对着柴令武问道：“二郎，大将军这会儿估摸着还未起床，不妨先去府中歇息一阵，待天明再去拜访大将军，如何？”
柴令武当然没意见。
入乡随俗，从来都是一个好习惯。
尽管这长水县是自家便宜老爹的封地，可他毕竟也是第一次来。
何况他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那位大将军的脾气可算不得好，更是极为讲究规矩二字，这点，从他让何全见了柴令武，先抽王胜一鞭子也能看得出来。
不谈其它，哪怕只是为了“前途”，他也需要先好好准备一番再去见他。
见柴令武没意见，何全便带着众人来到城东一处比邻洛水而建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胜在精巧，大门前摆放着一对外形像比狗好不了多少的石狮门墩，大门上方匾额上，是一块写着敕封霍国公府的牌匾。
此处宅邸，虽远不如长安朱雀大街上的国公府宽广豪华，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处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霍国公府。
因为霍国公的封地与封户，就在长水城外。
至于为什么李世民要将柴绍的封地和封户封那么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朝中权贵太多，若封在关中的话，就关中那点地儿，根本不够封，何况关中的粮食还要供给长安城内上百万人口，封给权贵做食邑了，长安城的百姓就要被饿死。
所以李世民上位之后，除了在关中保留了几处皇庄之外，便大手一挥，将长安城内一干权贵的封地都迁移到了关外其他地方。
柴绍的封地能封在距离长安只有六百里的长水县，还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
其他的，像是程咬金，尉迟敬德之流，封地更是远得让人流泪。
得亏权贵们不用靠庄子里那点收成过活，不然那点收成从封地运到长安，估摸着还不够运费。
